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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季璃 -【商王戀之三】惡饕傳(下) [打印本頁]

作者: ruby_0407    時間: 2011-4-7 01:49 PM     標題: 季璃 -【商王戀之三】惡饕傳(下)

本帖最後由 ruby_0407 於 2011-4-7 02:00 PM 編輯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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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這個女人真固執!
原是想自己娶了一個能夠持家的好妻子
卻不料這位好娘子給他惹來了不少麻煩
在背地裡搞破壞就想扳倒他?她也太愚蠢了
論商場經驗她還太嫩,根本就不是他的敵手……
一直以為只要提防著她,就不怕失去手中的一切
可是她的倔強、她的傲氣,讓他心疼又無奈
偏偏他的一再退讓縱容,這女人絲毫不領情
認定他就是個貪得無厭、吃人不吐骨頭的奸商
沒錯,身為家族嚴酷鬥爭下的勝利者
他向來為求利益,即使手段殘忍無情亦無妨
直到看見她眼裡深刻的恨意,他忽然領悟了──
說她聰明靈巧,擁有可以成為他妻子的一切條件
不過是個藉口,他僅僅想要的就是擁有這個女人!
假裝失去記憶,並非存心當她是傻瓜般的玩弄
只是想把她留在身邊,想再看見令他心醉的笑顏
可惜老天爺卻不給他機會彌補她心中的傷痛……

【出版日期】 2011/02/22
【出版社名稱】 禾馬
【書系及編號】珍愛晶鑽BK089
作者: ruby_0407    時間: 2011-4-7 01:51 PM

第十一章
  
  秋風起,迎面便是沁進骨子裡的寒意。
  
  他們在山城裡又多待了兩日,因為京城裡需要他們回去處理的事情堆成如山,所以今日要啟程回京。
  
  藏晴站在馬車的踩凳前,看著雷宸飛伸出來要扶她的大掌,像是發呆般出了神,久久沒有動靜。
  
  「不上車嗎?我們要回家了。」他笑著對她說道,大掌又朝著她更伸近了一點,「冷天日短,咱們要快點啟程才好。」
  
  她看了看他沒有絲毫異樣的神情,那笑臉仍舊讓她想到了澈兒,好直接、好單純,真像個孩子似的,她真的不明白,那個雷宸飛怎麼可以為了要欺騙她,能夠做到這種地步呢?
  
  最後,她還是將手交給了他,在他的攙扶之下,踏上踩凳,坐上馬車,然後等著他也一起坐進車內,吩咐車夫啟程趕路。
  
  車裡寬敞,足夠讓她與他兩人面對而坐,她倚在最角落的軟枕上,不語地瞅視他好半晌,最後泛起了一抹嬌美的微笑。
  
  「再過幾天就是你的生辰了,你說說,到底想怎麼過法呢?眼下你這樣子,是不可能舉行宴席招待客人的,要是讓他們知道你失去記憶,還不曉得要鬧出什麼事情來,我說這話,你應該明白吧?」
  
  「我明白,你對我真好,替我想得真周全。」他點點頭,咧著笑。
  
  「所以我想,若你不是非要鋪張才可以,那麼,你生辰那日,我親手給你做碗壽麵,就我們夫妻兩人一起過,成嗎?」
  
  他忙不迭地點頭,一臉不敢置信,「成,當然成!能夠吃到你親手做的壽麵,我再樂意不過了。」
  
  「那咱們就說好了,在你生辰那日,你就耐心等著我端壽麵去給你,可能需要一些時間,畢竟我做菜的手藝不好,可以嗎?」
  
  「我等你,無論多晚都等你來。」在他心裡有著不敢置信的驚喜,但他不能表現出來,只能傻氣地點頭。
  
  「好,就說定了。」
  
  她微偏螓首,給了他一抹再明媚不過的笑容,然後便轉頭撩起繡簾,望向窗外隨著前進而逝去的風景。
  
  雷宸飛難以壓抑內心的激動,定定地瞅著她細緻美麗的側顏,毫無知覺時間的流逝,眼裡只能看見她……
  
  今兒個是他的生辰,他們約好了要一起度過,而她也答應了要給他親手做壽麵,但卻聽下人說,藏晴一早就去了「怡記」。一直到了傍晚都未見回到山莊,直至夜幕低垂,仍舊不見她派人傳消息回來。
  
  祥清早就聽說了他們之間的約定,忍不住上前對主子問道:「爺,要不要奴才派人去把夫人接回來?」
  
  雷宸飛坐臥在長榻上,讀看了今天李大掌櫃透過祥清送到他手裡的帳本,聽見祥清的問話,他連眼皮子都沒抬半下,只是冷淡回道:「不!她答應我了,我要她自己過來,心甘情願的到我身邊來。」
  
  「可是,眼下都已經快要二更天了!難道爺就打算一直等下去嗎?」
  
  雷宸飛側眸,冷冷地瞅了他一眼,「二更天又如何呢?我難道連那一點時間都沒有了嗎?」
  
  「不,當然不是。」祥清自知失言,慚愧地低頭告退。
  
  在祥清離開之後,雷宸飛沉靜了半晌,終於擱下了手裡的帳本,轉眸望向門口,對於他所期盼的伊人遲遲未出現,他的內心不似表面上平靜。
  
  就算沒有親手做的壽麵也沒關係,只要她能夠過來一趟,對他而言已經是件再教人欣喜不過的事了!
  
  一直以來,他對於解決眼前的困難,總是遊刃有餘,可是,在面對她的時候,卻總是無法不感到棘手。
  
  他該如何告訴她呢?
  
  失憶是假的,他不可能瞞她一輩子!
  
  但他該如何開口告訴她,其實這一切不過是場騙局,但他想要與她和好的心卻是無比真實呢?
  
  過了今晚再說吧!
  
  雷宸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有一天也會逃避面對現實,今晚是他的生辰,在這個他從未有過期待的日子裡,他想要與她有一個美好的記憶。
  
  但是,她遲遲沒有到來,讓他的心思開始不安躁動了起來。
  
  他想到了從山城回來的這段日子,她對他異乎尋常的和善,想起了她總是盯瞅著他,一言不發,像是在打量著什麼。
  
  以他縝密敏銳的心思,若要挑出異樣之處,其實是輕而易舉的,可是,他寧願相信一切是自己多了心。
  
  雷宸飛重新握回帳本,捺著性子看下去,不讓自己胡思亂想,繼續耐心等待她的到來。
  
  只是這一夜,藏晴就連一步也未曾踏進「臥雲院」裡……
  
  等了她一夜,而這一夜,他也未曾合上過眼。
  
  明明徹晚未歇,但是雷宸飛卻沒有感到絲毫睡意,他站在簷廊下,看著院子裡已經染了顏色的楓樹,一旁的幾桌上擱著他無心享有的早膳。
  
  就在剛才,祥清傳來稟報,說一夜未歸的夫人終於在剛才進了山莊大門,先回「蘭染堂」梳洗過後,就會來「臥雲院」見他。
  
  在雷宸飛過分平靜的眸光之中,瞧不出他此刻內心的想法。
  
  「夫人來了。」祥清的喚聲喚醒了他的注意力。
  
  雷宸飛轉頭,看見藏晴提著一隻漆籃進了「臥雲院」,直往簷廊的方向走過來,他晾了晾手,吩咐道:「都下去吧!」
  
  「是。」祥清領命,揚手摔奴僕們離開。
  
  藏晴笑著走到他的面前,將手裡的漆籃擱到一旁的桌案上,「聽說宸爺一晚沒睡,晴兒真是不應該,一時忙著對帳本,沒想到對著對著就睡著了,一覺醒來才驚覺自己根本就忘記與你的約定,宸爺不怪我吧?」
  
  「不怪,都說是為了公事,我怎麼好意思怪你?」
  
  「真不知道該怎麼向你賠罪才好,雖然晚了一天,但我還是給你帶壽麵來了,希望你吃了長壽麵,可以長命百歲,永保安康。」
  
  聞言,他笑了,看著他臉上那抹大男孩般微靦的笑容,藏晴一瞬間感到心像被揪了起來,緊緊的,差點快要喘不過氣。
  
  她隨即別開嬌顏,轉過身打開漆籃,從裡頭取出還冒著熱煙的壽麵,「來,快趁熱吃,才剛煮好不久呢!」
  
  「嗯。」他點點頭,在她的推拉之下,坐上了椅子。
  
  藏晴站在他的身後,一雙張纖白的柔荑擱在他的肩上,「雖然說起來對你有點不好意思,但是,這碗壽麵不是我煮的。」
  
  「那是誰煮的?」
  
  一瞬間,他的眼眸微眯,語氣裡不自覺多了一絲戒備。
  
  「其實,誰煮的不都是一碗壽麵嗎?不過既然你問起了,那我不妨告訴你,這壽麵是我讓香荷去街市上買的,聽說賣面的婦人是以前‘康盛通」連家的少奶奶。」
  
  說完,她繞過身走到他的面前,看見他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我要香荷告訴她,說這碗面是我們雷家的宸爺要吃的,不過,後來我才想起,你和他們連家好像有一點過節,糟了,你想,她會不會趁機在這面裡下毒呢?」
  
  雷宸飛讓自己看起來面色平常,不教她看出異樣,但是,嘴角仍舊不自覺地抿起,身軀微微的緊繃。
  
  驀地,藏晴輕笑了起來,「瞧我說這是什麼話?怎麼可能會下毒呢?害死人可是要讓官府捉去償命的啊!」
  
  她綻放的笑容宛如可掬的花朵般,他想要跟著她一笑置之,但是,在他唇畔泛出的笑痕卻顯得極端不自然。
  
  「吃吧!宸爺,就算不是我親自煮的,總也是我的一份心意,來。」她拿走玉箸,交到他手上,「趁著熱吃,連家少奶奶做面煮面的功夫都很了得,我第一次吃到她的面的時候,心裡就很喜歡,直覺得好吃極了,她可是特地受了我的請托,才做出這碗壽麵的。」
  
  雷宸飛不語,牙關微緊,手握著玉箸,看著那碗還冒著熱氣的壽麵,好半晌沒有動靜,看著那碗面的眼神,像是看著一碗毒蠍。
  
  藏晴看見他的樣子,在心裡冷笑了聲,柔聲在一旁催促道:「宸爺,吃啊!再不吃面都要糊掉了,還是,咱們該照老規矩,給這碗面試毒呢?」
  
  聞言,他抬起頭,臉色蒼白地給了她一抹苦笑。
  
  他要吃,他該吃!就算這碗面裡真下了毒,他也必須把它給吃下去,要不,就會被她疑心。
  
  雷宸飛將一雙箸尖擱進毒面裡,夾面的動作顯得緩慢,光是想到這碗裡頭可能被下了毒,就已經足以使他從骨子裡發寒起來。
  
  一直以來,他從不諱言自己的貪生怕死,可是,就在這一刻,他痛恨起自己死皮賴臉想要活下去的懦弱心情。
  
  這十幾年來,他受盡了體內歹毒的折騰,無數次瀕臨了死亡關頭,或許是因為他比平常人更接近死,所以內心反而更加害怕。
  
  但是,他要吃下這碗面。
  
  就算這碗裡頭真的擱了足以令他斷氣的毒,他也要將它給吃下去,如此一來才能取信於她!
  
  這場失憶的戲才可以繼續演下去!
  
  雷宸飛下定了決定,明明是一臉猶豫與痛苦,卻還是夾起一筷子的麵線,送到了唇邊,就要吃下。
  
  「夠了!」
  
  她冰冷的嗓音喚住了他。
  
  「為了在我面前把戲做足,你可起真夠犧牲了!宸爺該看看自己此刻臉上膽戰心驚的表情,你是真的怕被人給毒死吧!夠了,該下戲了,都已經知道底細的戲碼,再瞧下去就乏味了。」
  
  聞言,雷宸飛一動也不動,聽得出藏在她言語之中的冷嘲熱諷,就像刀子一樣傷人,好半晌,他將夾起的面擱回碗裡,放下手裡的玉箸,臉上的神情一瞬間變得內斂且深沉。
  
  「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當他再度開口時,厚實的嗓音已經恢復了一貫的自持。
  
  「知道什麼?知道你是假裝失去記憶的事情嗎?」她冷笑了聲,斂下美眸刻意停頓了下,「在山城時,我聽到你與另一個男人的談話,你們所說的一字一句,我都清清楚楚的聽見了。」
  
  「所以,你說要給我做壽麵,從一開始就是個騙局嗎?」
  
  「你覺得過分嗎?我不過是一報還一報而已,你覺得很有趣嗎?這樣玩弄人,你真覺得有趣嗎?」她想要平靜的把話說完,卻在說到一半時,忍不住微微地哽咽。
  
  「我沒想過要玩弄你,我只是……?」他說到一半,不知道該如何說下去,生平第一次,他感到手足無措,害怕著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可能會造成更深、更無法彌補的傷害。
  
  「如果不是玩弄,我想不出來是為什麼?宸爺,你讓我做了一場夢,一場……不堪回首的惡夢。」
  
  在中間的停頓時,她險此就說不下去,因為在那當下,她並不以為那是惡夢,但是,如今再回想起來,卻令她無比痛苦與心酸。
  
  「聽我說,只要你願意相信我,我可以解釋——?!」
  
  「我不信你!」她毫不客氣地打斷他的話,「我當然不會信你,所以你就不必白費力氣了。」
  
  「晴兒……?」他喚她的名字,卻不知道該從何說起,站起身面對著她,可以在她眼裡看見火燒似的恨意。
  
  「不過,我和你不一樣,不是一開始就想騙你的,原先,我真給你準備了這個生辰禮物。」
  
  藏晴笑著拿出準備好的羊脂玉獅,斂眸笑撫著獅子頭上細緻的刻紋,「可是我現在不想送了,想來,家財萬貫無所不能的宸爺,應該不會稀罕我這一點小東西才對。既然送了你也不會喜歡,我又何必自討沒趣?你可是‘雷咆山莊」的當家,是呼風喚雨的雷宸飛,不過是一對小玉獅子,在你眼裡,不過是件下賤的東西吧!晴兒是個知趣的人,你不開口,我也能懂的。」
  
  「不要!」他看見她揚起手,大喊要阻止她,卻還是遲了一步。
  
  藏晴用盡了力氣將手裡的羊脂白玉摔擲在地上,應聲落地的一瞬間,白玉迸裂,四處飛濺開來。
  
  她斂眸看著跌在繡鞋旁的一小塊玉碎片,「它的下場,應當做是我給自己的警惕,同樣的錯誤,我是絕絕對對不會再犯了。」
  
  聽著她說得狠心而且絕對,雷宸飛感覺心坎在發涼。
  
  難道,就真的再也沒有挽回的機會了嗎?
  
  雷宸飛看著一地玉碎,心狠狠地痛著。
  
  「讓我告訴你實話,這碗面裡沒有毒!可是你知道嗎?現在的我,覺得你好可憐,這一生沒有可以信任的人,吃頓飯菜又是銀針又是試毒人,你不累嗎?在你身邊,我看著都累了,還有,你這輩子有真心喜歡過任何人,或是任何東西嗎?沒有吧!連信任的人都沒有了,怎麼可能會有喜歡的人呢?宸爺啊宸爺,我是真的覺得你好可憐。」
  
  「你住口!」他壓沉了嗓音低吼道。
  
  「怎麼?說到了你心坎兒裡的痛處,所以惱羞成怒了?但我沒說錯啊!你可憐是事實,或許我根本就不該恨你,該同情你才對!」
  
  「不要再說了。」他逃避似地閉上了雙眼。
  
  「是實話我就不怕說,就怕你不喜歡聽。」藏晴定定地瞅著他,唇畔泛起一抹自得的微笑,「但是,在我心裡,真覺得這天底下最可恨、卻也最可憐、可悲之人,莫過於你雷宸飛!」
  
  話落,一瞬間,他們之間的空氣像是冰凍了般,卻又像是兜頭劈落的雷擊,在他們之間劈開了一道難以填補的空白。
  
  「說夠了嗎?」雷宸飛轉身背對她,低沉的嗓音恢復了冷靜與平淡,「說夠的話,就請你離開,我現在不想見到你,你走!走!」
  
  最後一個字,他握緊了拳頭,仿佛用盡全身力氣般咆哮。
  
  藏晴看見了他灰敗而且痛苦的臉色,原本應該要嘲笑的,可是,她卻笑不出來,反而覺得心像是刀割般痛楚。
  
  她昂起嬌顏,忍住了沒讓泛紅眼眶的淚水掉下來,帶著一份她無法打從心底高興的勝利,轉身頭也不回地離去。
  
  為什麼?她不懂,終於在好不容易贏了他一場之後,她卻覺得悲傷得想要掉下眼淚。
  
  在她離去的背後,雷宸飛一動也不動地立在原地,聽著她的腳步聲逐漸遠離,終於再也忍受不住內心的痛苦,臉上露出了脆弱的表情。
  
  他低頭看見斷成了幾塊的羊脂白玉,忍不住跪了下來,伸出手,一塊一塊地把它們給掇起來。
  
  「爺……?!」說清聽見了主子的吼聲,帶人過來,卻沒料到會看見主子跪在地上,著急地在尋找著東西。
  
  「不要過來,誰都不許靠近這裡半步,都走開,走開!」最後兩個字,雷宸飛是咆哮出聲的,他不想讓人過來沾踩了碎片,他要找到每一塊碎片,哪怕是再小的玉碎兒,他都要把它們找回來。
  
  那是她準備要給他的生辰禮物啊!
  
  所以,哪怕是一片小玉碎兒,都是她要給他的!是他的!
  
  祥清被主子臉上慌亂且不舍的駭了一跳,也終於看清楚他在拾掇的東西,急忙地喊道:「爺,小心割手!請你快點起來,讓奴才們來幫你吧!」
  
  「走開,我要一個人把它們給撿齊了,讓我自己撿,我自己撿。」最後一句話,就像是石子般刮過他的喉嚨,讓他出口之際,覺得梗塞而疼痛。
  
  俗話說,善惡到頭終有報。
  
  雷宸飛拾著一片又一片的白玉碎片,每一片拾在手裡都教他覺得心痛難受,只是瞧著那玉上的刻紋,就知道原來這羊脂玉獅子雕刻得有多細緻好看,知道她是真的有了心在為他挑選。
  
  但現在,這份心意已經碎得不復原來的模樣了。
  
  那一刻,當她高高舉起白玉獅子摔下的時候,他覺得她手裡捏著的,是他的心,應聲而碎的瞬間,他的胸口如刀割般難受。
  
  而他卻怪不了她。
  
  眼前這一切,就是他一直以來作惡多端的報應吧!
  
  一抹再不能更苦澀的笑痕泛上他的唇畔。
  
  是報應啊!這是老天爺給他的報應,報應他一直以來的貪婪與自作聰明。
  
  祂讓他知道,凡事到頭終有報。
  
  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天色沉霾,既無風雨也無晴。
  
  而這正是藏晴心裡最好的寫照,她並不覺得憤怒,也不覺得難受,就只是沒辦法高興起來。
  
  為了打發這難以排解的心情,她花了一個上午的時候給澈兒寫信,告訴他一些細碎的生活瑣事,明明是他的姐姐,卻像是在向這位才十歲的弟弟討著要撒嬌一樣,讓她覺得自己真是窩囊。
  
  但是,她必須忍耐住,不讓自己在信上說想要回‘花舍客棧」去,說她從未有一刻如此想念過他們,恨不能自己能離開‘雷鳴山莊」,插上一雙翅膀飛回桃花鎮去見他們!
  
  因為,她不想留在雷宸飛身邊!
  
  她真的已經一刻也不想再待下來了!
  
  現在,她覺得待在他的身邊,遠比以前更加難受百倍。
  
  在派人將信送出去之後,她原本要帶著香荷到「怡記」,卻被她以身子不舒服為理由給拒絕,請求要待在山莊裡歇息。
  
  藏晴原本就不是會苛刻奴才的主子,自然是答應她了,一個人上了馬車前往「怡記」,順道轉往碼頭的倉房裡去查看商貨進出的狀況。
  
  在「怡記」名下有幾間倉房,因為做的都是大買大賣的生意,所以需要置貨的地方,而像「怡記」還是小規模的,像「京盛堂」那種大躉售商號,別說在各地都設有倉房,就算只是在京城,擁有的置貨倉房都不知道比「怡記」多上幾倍,每天進出的商貨不計其數。
  
  「今天要出的貨竟然有這麼多嗎?」她帶著梁大掌櫃隨行,見著夥計們把大批的貨搬上車,要推去裝船,忍不住發出訝異聲。
  
  「是。」梁寧次笑著點點頭,「自從東家要求說進的貨要拔尖,要是與眾不同的貨色之後,因為東家眼光好,會挑貨,所以,咱們‘怡記」現在在商場上的名氣可不小,很多做過一次生意的相與們知道了咱們的東西實在好,都還會再回來呢!
  
  「是嗎?「藏晴輕笑了聲,露出了這段時日以來難得一見的笑顏,轉眸看著大夥兒忙進忙出,是一副好熱門的光景。
  
  先前,因為處處受控于雷宸飛,所以她好長一段時間沒再尋思與「京盛堂」作對,只是專心經營「怡記」,反而給它開拓了一條新的生路。
  
  這或許是她覺得與雷宸飛在一起之後,根本就一無可取的生活之中,唯一可以感到驕傲的成就。
  
  梁甯次看著東家明明是笑著,卻顯得悵然的迷蒙表情,花了好大的力氣才阻止自己開口問她,這段時日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情,讓她看起來有著不如歸去的悲傷……
  
作者: ruby_0407    時間: 2011-4-7 01:52 PM

第十二章
  
  在香荷的眼裡,她的主子根本就是人在福中不知福!
  
  枉費她身為「京盛堂」的主母,也枉費她的夫君對她百般的吞讓,像雷宸飛這樣商場巨擎,天底下多少女子楊嫁他而不得,她竟然不把自己能成為雷夫人的福分當一回事!
  
  那麼,這份被丟棄的神氣,就讓給她香荷吧!
  
  原先,她一直以為這位爺是十分可怕的,可是,在前些時日,他假裝失憶時,那和善的樣子讓她知道,他也是可以親近的。
  
  所以,無論如何她都想要試一試,給自己的終身找個寄託,不讓自己一輩子只能做個聽話的奴才。
  
  「爺。」
  
  原本不得擅入的「臥雲院」,因為香荷的藉口要給夫人傳話,所以祥清在得到雷宸飛的允許之後,將她放了進來。
  
  聽見了她的喚聲,躺在長椅上的雷宸飛緩慢地掀開眼皮子,眸光不冷不熱地瞅著她,「說吧!夫人要你過來替她傳什麼話?」
  
  「其實,不是夫人要香荷過來的,而是——」話說到一半,她已經撲到雷宸飛的腿邊,緊緊地挨住他,「是香荷想見爺!在奴婢的心裡,一直都是喜歡著爺的!爺,就讓我代替夫人安慰您吧!」
  
  「退下。」他一動也不動,只是冷冷地說道。
  
  「爺……?!」
  
  「我說退下!」他加重了語氣,一瞬間眸光陰沉至極點。
  
  香荷抬起臉!正好看見他如兩道寒刃般的目光,一瞬間渾身冰涼,嚇得連忙退開,跌坐在地上不能起身。
  
  她從未見過!
  
  跟在晴夫人身邊那麼久,她從未見到他露出過這種陰冷眼神,像是冷冷的一瞥,就足以置人於死地般。
  
  雷宸飛直視著跌坐在地上的女子,見她臉色白中透著慘青,被嚇得想哭也哭不出來,他勾起了抹冷笑,「你以為自己是誰?想要代替她,也不掂掂自己有幾分斤兩?還是,你純粹只是活得不耐煩,想上我這兒來找死?」
  
  「不!爺饒命!奴婢不敢了!不敢了……」香荷跪在地上哆嗦著,全身上下沒有一時不顫抖發冷。
  
  他眯細銳眸,直想立刻為藏晴除去眼前這個吃裡爬外的奴才,可是,正也因為這奴才是她的貼身女婢,所以他無法下手!
  
  要是一個弄巧成拙,她真要恨他一輩子!
  
  「今天的事我就當什麼也沒發生,勸你莫忘了,她是你的主子,對你有知遇之恩,若不是她,你今天可能還流落街頭,有恩不報也就算了,但若是恩將仇報,是誰也不能見容的,這話,還需要我說得更明白嗎?」
  
  「是!奴婢知道!謝爺不殺之恩!」香荷重重地磕了幾個頭,在雷宸飛說了聲「滾」之後,真是連滾帶爬地出了「臥雲院」。
  
  雷宸飛閉上眼眸,對於那狼狽滾出他寢院的女子連一眼都懶顧,對於身上被她碰過的地方嫌惡至了極點。
  
  真是該死!
  
  雷宸飛揚手打翻了一旁的幾案,這不是他的處事作風!但是,就算他真的跟妻子說了今天的事情,她也絕對不會相信他的說詞!
  
  他咬緊牙關,緊緊地握住手裡的象牙佛珠,感覺自己就像是只被困在牢籠裡的獸,只能焦躁地在原地踱步,尋找著解放脫困的那一天,而在他被解放的那一天來臨之前,他什麼也不能做……
  
  其實,今天沒有香荷跟在身邊也好,她已經好長一段時間,不曾一個人單獨地四處走走,享受只與自己在一起,讓心思沉澱下來的感覺了。
  
  藏晴站在碼頭邊,眼下這時候是出貨最繁忙的時候,因為商號們必須趕在冬深河面冰凍之前,將手裡的貨送出去。
  
  她看著船來般往,這些船隻屬於各個商號,從這裡出發,將要前去大江南北,有些貨會被送上更大的船舶,遠渡重洋而去,到達她未曾去過,甚至於未曾聽聞過的地方。
  
  驀地,她想起了桃花鎮,想這人生真是奇妙。
  
  曾經她以為自己就要在那個地方將澈兒帶大,等到他擁有屬於自己的人生之後,她就守著「花舍客棧」,做著她的小生意,然後終老一生。
  
  可是在遇上雷宸飛之後,她的人生改變了,所以,她現在才會站在這個位置上,過著自己不曾設想過的日子。
  
  就在她想出了神之際,身後傳來了一道喚她的男性嗓音。
  
  「晴妹妹?那可是晴妹妹嗎?」
  
  藏晴聽著這嗓音,心裡覺得熟悉,她回過眸,看見了一句身穿深綠色袍子,模樣有八九分熟悉的男子朝她走來。
  
  「桂民哥?」她柔軟的嗓音充滿了不確定,在她記憶中的何家少爺是個風度翩翩的佳公子,但是,眼前的男人卻有著遠比實際年齡更大的老態,微禿的額發以及過分削瘦的臉頰,要是他年近四十,也怕有人要相信。
  
  但如果她的印象無誤,當初何家搬離壽縣時,何桂民也不過才十八歲,算起來,今年應該不過二十七吧!
  
  「對,是晴妹妹沒錯!沒想到竟然能夠在京城見到你,你們是什麼時候搬來京城?藏伯伯和藏嬸都還好嗎?」
  
  「他們二位……都已經仙逝了。」提起爹娘,藏晴泛起一抹充滿懷念的苦笑,「桂民哥呢?家裡和生意都還好嗎?」
  
  「都好!當然都好!現在是我在當家,能有不好的道理嗎?」何桂民走到她的面前,興匆匆地要拉她的手,卻被她給巧妙地閃避開來,「晴妹妹,咱們能在京城相遇,還真是老天爺註定的緣分啊!」
  
  藏晴後退了兩步,抬起眸看著他的笑臉,原本以為他鄉遇故知,心裡應該會很激動高興才是,可是,想來她的性子比自己料想中淡薄,見了何桂民竟然只是慨然歲月不饒人。
  
  但她沒有忘記,當初在生意上,因為都是做茶葉生意,何家幫了藏家不少忙,所以一直以來,她爹就不斷交代澈兒說以後要有機會,一定要報答何家的恩情,只是當初她爹沒有料到,藏家等不到澈兒繼承家業的那一日。
  
  就在何桂民想要繼續說下去的時候,梁寧次與倉房的管事交代完該辦的事情,走過來說道:「東家,時候不早,咱們該回去了!」
  
  「嗯,是該回去了。」藏晴對著手下點點頭,轉眸對何桂民說道:「桂民哥,今天時機不湊巧,咱們改天找個時間再聊聊近況,要不,我找個時間,上門去拜訪伯父伯母,你以為如何呢?」
  
  「不不不,讓我去找你,當然該是由我去拜訪你才對。」何桂民急切地看著她,「晴妹妹不會跟我見外吧?」
  
  「不,當然不會,日後,如果桂民哥想見我,就派人到‘怡記‘傳話,我就會知道了。」說完,她笑著頷首對他道別,轉身與梁寧次一起起身正在等待他們的馬車,她坐進車內,而梁寧次坐上了車前副座,吩咐車夫啟程。
  
  何桂民站在原地目送他們離去,一直過了久久,他一動也不動,只有嘴邊咧著笑,心裡對於今天能與藏晴在這裡碰面的事情感到無比興奮。
  
  那日,藏晴回到山莊之後,發現香荷的神情與平日不同,有些莫名其妙的驚慌,明明沒事發生,卻總是神態緊張,像有人在緊迫盯著她。
  
  她追問了幾次都沒有得到答覆,卻是越追問下去,香荷的臉色就越慘白,最後也她只能任由這丫頭繼續悶著了。
  
  今日一早,祥清突然過來請她前去大廳一趟,卻沒說明是為什麼要她過去,問是否雷宸飛要見她,他只是笑著搖頭,要她跟著他去一趟就明白了。
  
  「祥清,你究竟在打什麼主意?咱們都是明白人,你就不要再遮遮掩掩,把話坦白說了吧!」藏晴跟在他身後,語氣有些不耐。
  
  「奴才是在打什麼主意,等夫人親眼見了不就知道了嗎?」
  
  說完,祥清推開大廳的門扉,退到一旁,微微躬身請藏晴入屋。
  
  藏晴睨了他一眼,不知道他究竟在打什麼主意,這時,她轉眸望著屋內,好一瞬間,她不敢相信自己親眼所見。
  
  「澈兒?」
  
  雖然明顯長高長壯了,但是,那張咧著笑的小臉蛋一直是她朝思暮想,從未有一刻或忘過的!
  
  好半晌,她回不過神,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見的人,以為自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想,才會幻想自己見到了弟弟。
  
  「姐姐!晴姐姐!」一見到親姐姐,澈兒開心地笑撲了過去,張開雙手緊緊地抱住藏晴,想念之情溢於言表。
  
  雖然藏晴因為太過訝異而無法反應過來,但是,他的觸感是如此真實,還有盈抱而上的體溫,都在告訴著她,眼前的澈兒不是幻影,而是真實的存在著,「你怎麼會……怎麼會在這裡?」
  
  「姐夫說姐姐想見我,派了祥清叔去接我來京城,說以後我都要在這裡住下了,晴姐姐,以後我們不必分開了。」
  
  「陳嫂呢?她怎麼可以讓你一個人過來?怎麼可以不知會我一聲?」因為一時心急,她的語氣顯得有些嚴厲。
  
  她不敢相信!明明對陳嫂耳提面命過,說除非是她本人或者有她手信,要不,誰也不准再將澈兒帶離「花舍客棧」!
  
  澈兒被她拉沉的臉色給嚇了一跳,後退了半步,怯懦地問道:「晴姐姐,見了澈兒,你不開心嗎?」
  
  「我開心,當然開心,可是……你不該在這裡,你該在更安全的地方。」說完,藏晴頓了一頓,覺得她說這些話真可笑,眼前,在雷宸飛的威脅之下,澈兒哪裡有安全的地方可待呢?
  
  她揚起眸,看著站在澈兒背後的祥清,沒見到他的臉上有絲毫心虛。
  
  隨即,她心裡諷刺地笑了,自己是在想什麼呢?他不可能為自己所做的事情感到罪惡,這個奴才為了自己的主子,可以殺盡天下人!
  
  澈兒迷惑地眨眨眼,「姐姐把澈兒給弄糊塗了,我很安全啊!陳嫂他們對我很好,祥清叔常派人去照看我,給我送東西,他說都是姐姐要捎來給我的,晴姐姐,澈兒什麼都有了,你就不要再為我破費了。」
  
  原來,雷宸飛一直就是以送東西的藉口在控制盯視著,這個平易近人之事,讓大夥兒對他沒有戒心,陳嫂才會對她的一再警告置若罔聞,只覺得是她太小人心眼,太過多慮了。
  
  「祥清叔,」澈兒跑過來拉著祥清,小臉蛋上有一絲憂慮,「你說姐姐是不是生氣了?生氣澈兒沒告訴她就突然來了京城,你不是說姐姐會高興,會覺得這是個驚喜嗎?」
  
  「是驚喜,當然是有喜也有驚,夫人只是太過吃驚了,所以才會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給她些時間吧!澈兒少爺一路上風塵僕僕,祥清叔先讓人為你準備熱水和乾淨的衣裳,等沐浴完,再給少爺備上一桌好菜,讓你可以一邊享用,一邊與夫人談天說地。」說完,祥清抬起眸,望向藏晴,「夫人,你說奴才這安排可好嗎?」
  
  「好,當然好。」藏晴硬著聲說,她既不能不同意,卻又不甘願承認祥清的思慮周到。
  
  而這些自然又是聽從雷宸飛的安排!
  
  該死!那個男人究竟要涉入她的生活多深的地步才肯甘休呢?
  
  聽到姐姐同意祥清的說法,澈兒又拾回笑臉,「那晴姐姐,澈兒先去沐浴更衣,過會兒再來找姐姐說話。」
  
  「去吧!」她努了努下頷,笑著說道。
  
  她目送著奴僕帶著弟弟跑跳著出去,在他的身後,她的臉色倏然一冷,轉眸瞪視著祥清,「宸爺在哪?我要見他!」
  
  「為什麼?為什麼要把澈兒帶來京城?」
  
  雷宸飛早就料到她會來見他,並不感到訝異,只是,沒想到她是一臉怒氣衝衝,他原本只想她可能會不高興,但是,卻沒想到她的怒氣比他設想中更加難以收拾。
  
  「見了親弟弟,難道你不高興嗎?」
  
  「我該高興嗎?不,我高興不起來。」她冷笑了聲,覺得他問了一個極可笑的問題,「你這是什麼意思?雷宸飛,你究竟又在打什麼主意?」
  
  「我以為聰明如你,應該很容易想明白才對。」他勾起一抹淺笑,表情仿佛有些失望她竟然沒能想懂,「你不是一直很痛恨我拿澈兒威脅你嗎?現在我將他帶來你的身邊,讓你可以親眼見著他,看著他,還有什麼比你的保護更能確定他不受我毒害呢?」
  
  「讓他來‘雷鳴山莊」對他而言就是一種毒害!嘴上說得好聽,其實,你是要他來絆住我的手腳,讓我投鼠忌器吧?!」
  
  一瞬間,他的臉色陰沉到了極點,「在你的心裡,我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如此罪不可恕嗎?」
  
  「是。」她昂起嬌顏,無畏他擺出的臉色。
  
  「那就當做是吧!我無所謂,反正他現在人在你手裡了,你決定要做什麼事情我都不干涉,但你可以放心,日後我不會再拿他來威脅你就範。」如果這是他一開始就做錯的決定,他絕對不會再讓自己重蹈覆轍。
  
  「如果你是想要討好,再騙我上當的話,那讓我明白告訴你不必白費心機,我不會再上你的當,絕對不會再上當了。」
  
  最後一句話她說得斬釘截鐵,沒有絲毫可以轉圜的餘地。
  
  「那讓我也告訴你,我不在乎,你想恨我就恨吧!我改變不了你的想法,是你的心思,我做不了主。」
  
  他說謊。
  
  可是在這個節骨眼上,他也不能示弱於她。
  
  藏晴咬住懶唇,眯起美眸恨恨地瞪著他,而他只是挑起眉頭,回迎她的瞪視,那神情似乎對她的恨意無動於衷。
  
  這時,祥清平靜的嗓音從門外響起,打斷他們之間的注視,「啟稟爺,澈兒少爺已經沐浴更衣完畢,正在等著二位主子過去與他一起吃飯。」
  
  在澈兒的面前,即便藏晴再不願意,都仍要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與雷宸飛陪著吃一頓洗塵宴。
  
  「你是說,因為客棧的生意太好了,所以陳嫂自作主張,又添了兩個人手嗎?」雷宸飛笑著給澈兒的碗裡添菜,聽他說起客棧最近發生的事情,忍不住莞爾,眸裡的笑意很深。
  
  藏晴注視他柔和的表情,倘若不知情的人見了此刻的他,還會以為這男人是個可親的良善之輩,但他假裝失憶時,她已經上過他一次當了,所以,自然知道他偽裝的功夫十分了得。
  
  就像現在的澈兒,就被他的笑臉給逗得好開心。
  
  「對,大家都說因為陳嫂的手藝實在太好了,總是吃過沒兩天,就又想上門來吃了,所以客人就越來越多,常常都賣到沒東西可上了,外頭的客人還在排隊,任憑小豆子怎麼勸都不肯離開。」
  
  「是嗎?聽起來是門好生意,如果陳嫂有意願的話,我還真想出資讓她在京城開家大飯館,絕對是穩賺不賠,而且不只是賺,還會是大賺。」
  
  澈兒一聽眉開眼笑,直點頭道:「好好好,把飯館開到京城後,這樣我們都可以搬過來,我也可以一直跟晴姐姐在一起了。」
  
  說完,他轉頭看著姐姐,卻見她的臉色有一絲冷淡,只有在觸及他的視線時,才泛起一抹暖暖的笑意。
  
  「說夠了嗎?說夠的話就吃飯吧!飯菜都要涼了。」她輕聲地說。
  
  「是。」澈兒不敢再有第二句話,埋著頭扒飯菜吃。
  
  藏晴看著弟弟吃得好拼命,心窩裡揪似的疼,她不想這樣待他的,可是她不能心軟,就怕心一軟了,就要誤大事。
  
  只要他能平安健康長大,她就別無所求了!
  
  她的目光在澈兒身上,而雷宸飛的目光則盯在她身上,他看見她對弟弟的呵護疼愛之情,心裡不只一次懊悔自己竟然利用澈兒來威脅她!
  
  莫怪她要恨他!他不自禁在內心歎息,真是莫怪她要憎恨他了!
  
  「晴姐姐,為什麼澈兒不能留在京城?我想姐姐、想跟你在一起啊!」
  
  聽到自己再過兩天就要被送回桃花鎮,澈兒好激動,他亦步亦趨地跟在藏晴身邊,拉著她的衣袖,怎麼都不肯放開。
  
  藏晴不敢直視他充滿不解疑惑的眼神,卻還是逼著自己要看他,她輕撫著他軟潤的臉頰,笑著說道:「澈兒乖,聽晴姐姐的話,你先回客棧去,等姐姐這邊都安排穩妥了,就會將你給接過來,我知道你在桃花鎮那兒有在上學堂了,姐姐在這裡也給你找最好的師傅,教你念書,好不?」
  
  「姐姐就是澈兒的好師傅了!」
  
  「我不是,我真的不是。」她苦笑著搖頭,「澈兒聽姐姐的話,這次先回去,好嗎?」
  
  倘若允許的話,她真的不想讓他走了!
  
  他是她在這天底下最親的親人,是她最貼心體己的好弟弟,可是她信不過雷宸飛,很怕他又是在打壞主意!
  
  澈兒原還想抗議爭取,但是見到姐姐悲傷含笑的表情,想說的話又全吞回肚子裡,只能點點頭,上前抱住姐姐纖細的腰肢,埋著頭久久不說話。
  
  藏晴抱住他長高長壯的身子,眼淚差點就要掉下來,她昂起螓首,拼了命地忍住了淚水。
  
  「姐姐再讓澈兒抱一下,澈兒就去收拾行李,只要再一下子就好了,可以嗎?晴姐姐。」
  
  他努力著不讓自己任性,勉強自己要乖巧懂事的嗓音悶悶地從她的懷抱裡傳來。
  
  「好,好……」藏晴點頭,忍不住哽咽,纖細的雙臂緊緊地抱住他。
  
  長高了!她摸著他的腦勺,就在她沒看著他的時候,他已經比分開時高了半個頭,只怕很快就會比她更高了。
  
  在他長得比她更高之前,她真的能夠把他給接到身邊來嗎?
  
  她可以相信雷宸飛的保證,相信他再也不會打澈兒的主意嗎?
  
  這時,澈兒再也忍不住想要大哭的衝動,掙開了親姐姐的懷抱,轉身飛快地跑開,還未跑遠,就已經聽見了他嗚咽的哭聲。
  
  而這一切,都落入站在門外的祥清眼底,他輕歎了口氣,「夫人最終還是不信爺的保證嗎?」
  
  藏晴轉頭瞅著他,眼裡眨著淚光,勾上唇畔的卻是一抹極冷的微笑,「你倒是說說,為什麼我該信他?才剛拆穿了他一個漫天大謊,現在,他的任何保證都取信不了我了。」
  
  祥清沉默了好半晌,對於她所說的話,他無法反駁,「就算夫人不信爺,也該相信澈兒少爺的人品,澈兒少爺是個很討人喜歡的孩子,爺很疼他,也是真的有心要將他栽培成繼承人,爺他沒騙你,他的身子狀況一直都不是很好,總是反反復覆的病著,如果有任何意外,‘京盛堂」也是要交人的,澈兒少爺是個很好的人選。」
  
  「我相信澈兒,但那絕對與宸爺無關,如果你是想要替他說話,那我勸你不必白費心思,我不會讓他決定澈兒的人生,絕不!」說完,藏晴掉頭離去,不想再與他浪費唇舌。
  
作者: ruby_0407    時間: 2011-4-7 01:52 PM

第十三章
  
  「晴妹妹。」
  
  傍晚,日陽西斜,就在藏晴走出「怡記」,正要踩上小凳坐上馬車回山莊之時,卻聽見不遠之外傳來了這個喚聲,她轉眸望向出聲的來源,見到何桂民從「怡記」的大門旁走過來,帶著一臉局促不安。
  
  「桂民哥?怎麼來了不讓人通傳呢?」
  
  藏晴晾了晾手,示意車夫先退下等候,走到何桂民的面前,對於他的出現有些訝異,唇畔泛著一抹淺笑。
  
  「我……我原先不想的,只是我想了又想……只能想到晴妹妹了!」他說著就哽咽了起來,雙手不安地挽著。
  
  「桂民哥,如果你真的有話要對我說,咱們進屋去,我讓人上茶水,咱們靜下心來好好談。」說完,她就要招來門旁的小廝,要他進屋去通報,說她先不回山莊,要他們去準備茶水果子招待客人。
  
  但就在這時,她的身後忽然傳來咚地一聲,她回頭看著他,不知道他為何突然跪了下來。
  
  「晴妹妹,求你救救何家!」他伏著身,頭都快磕到了地面了。
  
  「桂民哥!」藏晴上前扶他,被他的舉動給嚇了一大跳。
  
  他緊緊捉住她的手,「你一定要救我!‘京盛堂」已經要把我逼得走投無路了!要是我再還不出欠錢,何家的家業就要被他給資抵了!」
  
  一瞬間,藏晴怔愣住了,感覺被他捉住的手好疼,但她卻忘了要掙開,「你知道我是雷家的夫人?」
  
  何桂民泛起苦笑,「晴妹妹,你說這話會不會太過天真了些?在這京城裡誰不知道‘怡記」的東家是‘京盛堂」的主母,是雷宸飛的結髮妻!」
  
  早些時候,在「怡記」才剛換手之時,並沒有太多人知曉接掌的東家就是「京盛堂」雷家的夫人,不過,這一年來,在雷宸飛刻意讓世人知曉的情況下,也隨著「怡記」的名氣日大,藏晴的身份在商場上無人不知,誰都知道得罪了「怡記」,就是得罪了「京盛堂」。
  
  藏晴望著他的眼,看見他一臉像是她在開玩笑的表情,心裡說不出一股複雜的滋味。
  
  原來,在她花了好大的力氣要與雷宸飛撇開關係之後,直至今日才知道人們見到她,想的並非她是「怡記」的東家,而是雷宸飛的妻子。
  
  何桂民不知道她為何突然不說話了,以為她是不想幫忙,是以跪在地上的膝蓋往前拖走了兩步,緊握的手掌像要把她纖細的柔荑骨頭給捏碎,「應當做是看在何藏兩家往日的情分上,你就幫我這個忙!要是真讓何家給質抵了,我就再也沒臉去見何家的列祖列宗了!」
  
  好半晌,藏晴連想說話的力氣都提不上,但見到他真切急迫的表情,只能頷首泛起淺笑,將他拉站起身。
  
  「桂民哥先起來,咱們進屋去,讓我聽你把話說清楚。」
  
  見她溫柔的表情,何桂民激動地點頭,隨在她的身後一起走回「怡記」的商鋪裡。
  
  藏晴回到鋪子裡,讓人先去準備招待客人的茶果,也同時派人去跟梁寧次打聲招呼,說她並未回去,人又回到鋪子裡。
  
  她知道自己不能對何家有難之事視而不見,她記得爹親的交代,她爹是個性子急了些,但很看重朋友情誼的人,如果讓他知道她對何桂民見死不救,以後黃泉路上遇見了他老人家,只怕要狠狠責?她一頓了。
  
  雖然藏家家道中落了,但往日的情誼不能就不作數,這份該由澈兒償還的人情,眼下有這機會,她沒有道理不幫他還!
  
  原來,在何桂民爹親去世之後,這幾年何家為了周轉調度,已經向「京盛堂」的質庫抵押了不少東西,直到去年因為生意不好,為了要支付茶農銀兩,何桂民乾脆一不做二不休,為了要能夠多借點銀兩出來做洋貨買賣,便將整個何家的經營權都質抵了進去,總共借了兩萬兩銀子。
  
  雙方所簽的兌期到上個月底,如果何家無法償還銀兩,那麼何家的家業就要為「京盛堂」所有,不料何桂民所做的洋貨買賣把本都給蝕了,如今本金再加上幾個月未付的利水,何家還必須支付出兩萬三千兩銀子,別說是本了,就算只是零頭的三千兩,何桂民都湊不出來。
  
  這個月初,「京盛堂」的人已經到何家要他兌現文契,要嘛還錢,要嘛就把何家經營的產業給交出來。
  
  而這就是藏晴此刻站在雷宸飛面前的原因。
  
  「這裡總共是一萬五千兩的銀票。」她將手裡的銀票擱到桌上,往他面前一推,「眼下‘怡記」的款子都押在貨上,我不能讓商行裡沒有現銀周轉,所以,這是我能拿出來最大的限度,餘下的八千兩,還請宸爺寬限。」
  
  雷宸飛挑起眉梢,眸光冷咧地瞅著桌上的那一迭銀票,沉聲問道:「你這是幹什麼?」
  
  「我想替何家求個情,求宸爺放他們一條生路。」話才說完,她已經曲折雙膝,跪在他的面前,「我可以向你保證,以後我不會再與你處處作對,所以請你無論如何要答應我這個請求。」
  
  其實,這一跪不是只為了何桂民,還為了她有機會可以與澈兒再一起生活,驀然回首,她發現在自己的生命之中,已經沒有太多東西可以再失去了!
  
  沒想到她真的會願意在他面前下跪,雷宸飛不敢置信地瞪大雙眼,瞳眸之間閃過一絲冷厲,「你這是在做什麼?一碼事歸一碼事,上回我說你肯下跪就饒過對方,可是這次我壓根兒沒有提,你休想比照辦理。」
  
  對於她終於向他投降,他的心裡沒有感到絲毫愉悅,自始至終,他就不曾真心要她下跪,當初開口要她下跪,其實,就是料定了她不會輕易屈服,故意要激她放棄而已!
  
  而且,他不是不知道何桂民去求她,如今,她為了別的男人來向他求情,光是想到這一點,他的心裡就像被火給焚燒一樣。
  
  她越是想替別的男人求情,他就越生氣!
  
  而她甚至於願意為那個男人向他下跪!
  
  該死!他真恨不能把那個何桂民千刀萬剮了!
  
  「就這一次,我就只求你這一次。」她抬起美眸瞅著他,眼神十分堅決,「何家是藏家的舊識,我不能明知道何家要出事,卻不出手相幫,我就請宸爺高抬貴手,就饒這一次,就這一次!從今以後,晴兒事事聽從宸爺。」
  
  「事事聽從我?那樣的你,還是你嗎?」他冷笑了聲,對她所說的話嗤之以鼻,「不,我不答應,絕不答應。」
  
  說完,他不給她一丁點再求情的機會,轉身頭也不回離去。
  
  藏晴轉過頭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咬著唇沒出聲喚他,並非她的心裡就打算放棄了,而是她想不到自己應該用什麼立場再對他開口。
  
  她早料到他不會答應的,所以她的心裡並不意外,更何況,在處理澈兒的事情上,她完全沒給他留半點情面,眼下,她根本就沒臉來求他。
  
  就在雷宸飛離開的約莫一刻鐘之後,祥清走進來,看見她還跪在地上,「夫人,爺都已經走遠了,請你起來吧!」
  
  藏晴抬眸看著他臉上似有無奈的表情,沒有立刻起身,反而露出一抹苦笑,覺得自己教奴才們看笑話了。
  
  「爺請夫人回去告訴何少爺,就說再給他一個月的時間籌銀兩,這已經是最大的寬限了。」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她眨眨美眸,好半晌反應不過來。
  
  祥清猶是一貫面無表情,「爺派祥清過來,要我告訴夫人,說他可以答應你,在這一個月內,絕對不會派人為難何家,如果何家還是籌不出錢,爺也好人做到底,要夫人轉告他們一個能順利周轉的提示,何家在雲南有一處產業,是產茶的茶莊,他們所做的普洱茶在前朝被挑選為貢茶,價格一直都很好,不過數年來一直不受到何家的重視,據傳聞在那茶莊裡還收藏著大量放了五六十年的老普洱,若是保存得好,那可都是價格非常昂貴的珍品,若是何家能起出那些茶餅,咱們也不介意他們拿來當銀兩抵,夫人,你應該知道這已經是爺所能做出最大的讓步了吧?」
  
  那茶莊產業也是當初「京盛堂」評估過後,決定可以質兌兩萬兩給何桂民的最大理由,要不,以現在何家的產業,根本值不上那些錢。
  
  「是。」藏晴心口一熱,點點頭,「是,我知道。」
  
  她看著祥清,終於知道他為何是一臉無奈的來見她,因為,雷宸飛不只是答應她的請求而已,甚至於將何家的退路都想好了!
  
  祥清得到了她的回復,頷了頷首,一臉漠然地退走了。
  
  一直過了久久,藏晴跪在地上一動也不動,她似乎完全忘記自己正跪著,心裡想著祥清剛才所說的話,想著雷宸飛所做的妥協。
  
  她想,這男人真是一個不能小覷的大商賈,一直以來,人們都以為是因為他的手段太狠,才能攫取龐大的利潤,但是,光是聽到他能夠立刻為何家找到生路,就知道他其實有著獨到的生意盤算,正因為有如此縝密周到的心思,「京盛堂」才有今天的局面吧!
  
  藏晴斂下眸光,注視著自己交纏在一起的雙手,雖然得到了雷宸飛的答允,可是,她的心裡卻無法感到雀躍,反而覺得心頭悶悶的。
  
  那是什麼樣的心情呢?
  
  有些沉重,有些焦灼,一整個難以言喻的不安。
  
  是了,是虧欠。
  
  她露出一抹苦笑,心想人生是難以預測,沒料想有一天,她竟然會對雷宸飛感覺到愧疚,但她心裡清楚地知道,這次,是她欠了他的……
  
  說要事事順從他,藏晴以為這樣的承諾,可以為他們的日子帶來沒有紛擾的平靜,但是,與其說是平靜,不如說是過了分的沉默。
  
  她不明所以,甚至想要猜測,為什麼雷宸飛對於她的順從,沒有表現出絲毫的高興,她幾乎可以從他冷淡的瞳眸之中看見失落。
  
  這幾日,何家從雲南運來了茶餅,因為都是品質上好的老普洱,所以行家們知道有這批貨的存在,紛紛派人來向「京盛堂」詢問,都說價錢不是問題,貨能到他們手裡才是最重要的。
  
  日子眼看著就在平靜中度過,但是,一把火就像突如其來的落雷,來得教人措手不及。
  
  熊熊的大火,燒紅了半邊天,讓黝暗的黑夜亮如白晝。
  
  一連幾間「京盛堂」的倉房都被吞噬在火焰之中,大夥兒忙著提水,忙著打火,用盡了一切方法想要控制住火勢,不要讓它再延燒下去,但是無論他們再如何努力撲救,火舌仍舊無情地蔓延。
  
  當雷宸飛與藏晴趕到之時,所見到的正是火燒連天的光景,他們被手下擋住了去路,說再靠過去會有危險。
  
  「知道為什麼起火嗎?」雷宸飛對著一名管事問道。
  
  「回爺的話,是……被人縱的火。」
  
  「做什麼吞吞吐吐?說!究竟知道了什麼,快說!」
  
  這時,這名管事已經被黑煙給熏色的臉看起來更加灰敗,「有人看見是何桂民偷溜進來放的火,而火勢會一發不可收拾,無法立刻撲滅的原因,是因為在何家當成銀兩價錢的茶餅木箱,每一個木箱底部都被放置了浸了火油的布,以油紙細心包裹好,火燒起來以後,油布一遇熱也跟著著火,這都是因為當初我們沒有料到他會使喚出這個惡招,只開了幾箱抽驗,以為一切正常,誰知道——?!」
  
  在一旁的藏晴自然將這些話聽得一清二楚,一瞬間,她睜圓美眸,心裡是既愕然且震驚,好半晌,她你是被人給狠狠打了巴掌,一動也不能動。
  
  這時候,在前頭指揮的李伯韜見到主子到來,趕忙往這裡跑過來,他到處奔走,被火煙給熏得一臉灰黑,「爺!」
  
  「眼下情況如何?」雷宸飛見了他,急問道。
  
  「情況不妙,今晚風頭大,火星直往其他沒被放火的倉房飄過去,還有幾個兄弟為了要搶救倉房裡的貨物,被火給嚴重燒傷,剛才,已經有一名兄弟……斷氣了。」
  
  聞言,雷宸飛咬緊牙關,眼神似有一絲掙扎,但很快地就開口吩咐道:「傳令下去,要兄弟們只要想辦法滅火就好了,倉房裡頭的貨就讓它燒吧!不必再設法搶救了。」
  
  「是。」李伯韜雖是一臉震驚難舍,但還是領命離去。
  
  雷宸飛面無表情地注視著眼前的熊熊大火,火光映紅了他的眼,在他的心裡也有一把火在燒著,但他什麼都不能做,只能靜靜地看著火舌吞沒一間又一間倉房,將「京盛堂」這一年來的辛苦奮鬥都燒成灰燼。
  
  「宸爺……?」藏晴憂慮地看著他冷峻的俊顏,開口輕喚了聲,不知道在這個時候自己能夠說什麼。
  
  聽見她的聲音,雷宸飛回過神,轉頭盯視著她被火光映紅的容顏,「你也聽見了嗎?是他放的火,告訴我,這就是你想要的結果嗎?」
  
  他直視著她嬌美的容顏,嗓音比自己料想中冷靜淡然,因為他的心裡並沒有責怪她的意思,追究到底,是他自個兒心軟了,會有眼前這下場,說起來是他自作自受。
  
  但是,藏晴看見了他的瞳眸深處閃過一抹對她的失望,看見他那眼神,比他開口責?她還令人難受,她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面對他,她啟著朱唇,卻是半個字也說不出來,腦袋裡亂成了一團。
  
  為什麼他不罵她?!
  
  如果現在他對她嚴厲斥責幾句,會讓她的心情好過一點!
  
  雷宸飛知道她在等待什麼,她在等待他的責?,可是,他卻輕輕搖頭,勾起淺笑,壓根兒沒想過責?她,只是有些話他卻不能不說。
  
  「晴兒啊晴兒,我一直想讓你知道,但你一直不能明白,無謂的同情,其實是自作多情的殘忍,往往被害著的,才是最無辜的人,這一點,你究竟要什麼時候才能明白呢?」
  
  「我……?!」她已經明白了!藏晴想告訴他,此刻的她再明白不過了,但是,卻是為時已晚,她一時的婦人之仁,先別說那些被燒掉的貨物,甚至於已經贊成的人命的傷亡!
  
  但是,眼下的雷宸飛已經顧不上她了,他轉頭叫喚追隨而來的祥清。
  
  「祥清。」
  
  「奴才在!」
  
  「快去召大掌櫃們立刻到議事廳會合,我有事要他們趕緊去辦。」
  
  「是。」祥清一刻也不敢耽擱地前去。
  
  「你想做什麼?」她追上他的腳步,開口問道。
  
  面對她的追問,他回頭看她,唇畔泛起一抹涼冷的笑痕,「你擔心我對何家報復嗎?我會的,不過這差事我會交給官府去辦,眼下,‘京盛堂」還有迫在眉睫的事要辦,沒那心思去整治何家。」
  
  說完,他轉身頭也不回地離去,將她一個人孤零地扔在原地。
  
  藏晴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同時也感受到從她身後傳來的大火熱度,明明無比的熱燙,但她的心卻在發冷。
  
  就在她還來不及弄清楚自己內心的想法之前,已經提起腳步,追隨著他的身後而去……
  
  黎明將至之前,天色往往是最黑暗的。
  
  而這一片無垠的黑暗,此刻正籠罩在「京盛堂「的議事廳,幾個鎮駐京中商號的掌櫃一字排開,其中有幾個人的臉上衣上都沾滿了黑灰,可以看得出來剛去倉房那裡幫忙救火。
  
  但是,無論臉上是乾淨的,或者是髒汙的,他們的神情都是無比的沉重,因為就目前所知,至少已經有八間倉房被燒毀,其中損失最嚴重的,是他們花了一整年的時間,好不容易搜羅到的貂皮草,以及最上質的蘇繡緞,光是這兩樣,少說損失就是三十萬兩銀子。
  
  而這些貨都已經被訂下,在秦河道正式開運之後,就要送往各地,交到買主手裡,但這把火一燒,他們哪來的貨交給那些相與呢?
  
  雷宸飛站在堂前,注視著他們,不容許自己的神情出現一絲驚慌,越是在這個時刻,他就必須越鎮靜才可以。
  
  「還沒有人來通傳好消息,想必外面的火應該還在燒著。」他沉冷的嗓音打破了廳堂裡的寂靜,「所以,現在沒有人知道最後的損失將有多大,但是,你們在天一亮之後,就立刻行動,能調到多少貨就調多少,交期絕對不能慢!做生意說一句就要算一句,已經答應要給的貨,除非今日是天塌下來了,要不,‘京盛堂」絕對是如期給貨,絕不延宕。」
  
  「也請宸爺給我算上一份。」藏晴的嗓音緊接著他而響起,她走進議事廳,通過掌櫃們讓開的通道,走到他面前。
  
  雷宸飛對於她所說的話無動於衷,眸光淡定地瞅了她一眼,「你來做什麼?這裡沒你的事,出去吧!」
  
  「我想幫忙,請宸爺算上‘怡記」一份。」
  
  「不必了,我不想讓你幫忙。」
  
  「不,我要更正,不是幫忙,是贖罪,今天的事情因我而起,請你給我一個補救的機會,成嗎?」她深怕他會拒絕,趕緊接著說道:「求你了,給我機會!讓我為自己所做的錯誤彌補,成嗎?」
  
  雷宸飛斂眸瞅著她一臉焦急且自責的表情,好半晌,嚴峻的臉龐只是沉靜著沒有表示。
  
  「宸爺,再信我一次。」她柔軟的嗓音之中有著微顫。
  
  話落,他們之間的空氣就像是凝結般,教她幾乎快要感到窒息,就在她以為他不會答應的時候,他終於開口了。
  
  「好。」雷宸飛一瞬也不瞬地瞅著她,語氣裡有著一絲嚴厲,「這是最後一次,我就再信你最後一次。」
  
  終於得到他的首肯,藏晴用力點頭,「是!我一定會好好表現,一定不會教宸爺失望,也不會教你們失望。」
  
  最後一句話,她轉過身對幾位掌櫃說道,雖然,他們無不是一臉對她懷疑的表情,但是她不在意,因為是她還不能向他們證明自己是真心的,所以不怪他們懷疑她!
  
  但她會向他們證明,此刻在她內心深處的真誠,沒有一絲毫虛假!
  
作者: ruby_0407    時間: 2011-4-7 01:53 PM

第十四章
  
  一把焚燒「京盛堂」的火,令整個京城為之震撼不已,無論是朝廷府尹或商場,對於這件縱火案都非常關切。
  
  就在隔天早上,京兆府尹龐九重就已經奉朝廷指示,帶人前來問案,並且表明一定儘早緝何桂民到案。
  
  但是,藏晴明白了當日雷宸飛所說的話,對於如何對付何家與何桂民,已經不是「京盛堂」的當務之急,眼前該如何把貨給調齊了,要在短時間內湊齊如此大量的貨,雖比不上青天難,也相去不遠了。
  
  更深露重,在「臥雲院」的書房裡,除了翻動書頁以及提筆的聲音之外,靜悄得再無一絲動靜。
  
  只是,以往只有雷宸飛一個人的書房,一連幾夜,都多了藏晴的加入,第一夜她的出現令他訝異,從那一夜起,她就占住了窗畔的長榻,利用小幾當書案,把抱來的帳本往上一放,就這樣陪了他一夜。
  
  前兩夜,她看的是「怡記」的明細帳本,設法從裡頭調出可用之貨,把餘貨與可以暫提借之貨,拿來供「京盛堂」之急需。
  
  第三夜開始,她不必再側身就著小幾看帳本,雷宸飛命人給她搬來一張小書案,為她備了文房四寶,讓她可以方便記錄。
  
  這幾日,從各地分號送來了加急快報,知會總號在這段時間裡所籌集之貨物數量,一些茶葉與米糧之類的貨很快就籌齊了,可是,皮草與繡緞原本就是珍貴之物,一時片刻之間,能籌到的數量不到所需要的三分之一,更別說其中有一部分是要上進給朝廷的。
  
  而且,眼下誰都知道「京盛堂」有難,即便隨意釋出手裡的貨給「京盛堂」的商號,多數都是獅子大開口,即便最後真籌到了想要的數量,再到買家手裡,也都是血本無歸了。
  
  在短時間內,要交出那麼多現銀來買貨,即便對於「京盛堂」這種大商號而言,也都是一項嚴苛的挑戰,畢竟質庫不比錢莊,一下子要提調出幾十萬的銀兩。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就在藏晴看得認真之際,聽見了另一邊傳來了本子被擱在案上的聲音,她循聲望去,看見雷宸飛擱下紙筆,往後靠著椅背,似乎倦累已極,閉眸假寐,眉心不自覺地揪皺。
  
  她看見了他揪緊的眉心,想要伸手觸碰他,替他將眉間那抹皺痕給舒開,可是她手才伸到一半,就退縮了回來。
  
  藏晴不明白此刻泛過心上的一抹痛楚究竟該被喚為什麼,她想應該是歉疚吧!對雷宸飛的歉疚,以及對「京盛堂」弟兄們的歉疚,她搖搖頭,泛起一抹苦笑,勉強自己回頭更加倍認真,把手上的事情給做好。
  
  就在她把注意力從他的身上轉開,回到本子上時,雷宸飛睜開眼眸,一瞬也不瞬地凝視著她美麗的側顏,看著她的盡心與認真,讓他不由得勾泛起一抹溫柔的微笑。
  
  他從未料想過能有這一日!他從不曾、也未敢妄想過,能有與她一起並肩奮戰的這一日……
  
  一彎上弦月如牙般,勾掛在黝暗的天空之中,縱使那月色明亮而皎潔,卻因為只是細細的上弦而顯得微不足道。
  
  外頭傳來二更的梆子聲,「臥雲院」的書房裡,只有雷宸飛一個人在翻看著帳冊與文卷,有一段很長的時間,這房裡只有他翻動書頁的聲音,過分的寂靜,反而令他無法靜下心思。
  
  終於,他將手裡的冊子擱在大腿上,抬眸望向一旁的長榻,前幾日,在這個時候,那個位置已經是被藏晴給占住了,榻上的那張小幾案會被她擺上成迭的帳冊,然後逐條細心地讀看。
  
  可是,今晚都已經是二更天了,卻還不見她過來「臥雲院」:她應該是放棄了吧!畢竟主動幫忙,不過是出於她一時的罪惡感,又不是真心想要幫他度過眼前這個難關,他還想強求什麼呢?
  
  雷宸飛頓了一頓,再度拿起手裡的冊子,斂眸看著登載在書頁裡頭的每一個數字,提起筆來在書案上的紙張做注記。
  
  眼下的他,沒閒暇分心去想她是不會已經放棄了要幫他,他從來沒有過寄望,當然也就不會有失望。
  
  但是,如果那是他真心的想法,真的沒有期望過她,那麼,在他的心裡為何又會感到悵然若失呢?
  
  「宸爺。」
  
  藏晴柔軟的嗓音輕輕地喚回了他的注意力,他抬起眸光,沒意料到她會出現,一瞬間,掩不住閃過眼底的驚喜。
  
  但他立刻讓自己看起來鎮靜從容一如往常,輕咳了聲,才道:「我以為你已經放棄不來了。」
  
  「你覺得那是我的做事風格嗎?」藏晴勾唇嗤笑了聲,對於他的說法很不以為然,「我不放棄,不到最後關頭,我絕不輕言放棄。」
  
  聞言,他瞅著她的目光之中泛過一抹激賞,「好,就讓咱們撐到最後那一刻,在這之前,絕不輕言放棄。」
  
  這時,香荷也走進書房,似乎是尾隨著主子而來,見到了雷宸飛,她明顯地瑟縮了下,在她的手裡端著一隻承托,上頭擱著一個中盅的甜羹湯,以及一碟赤小豆糕,還有才剛煎好的,還冒著鹹香熱氣的小餃子。
  
  雷宸飛的視線越過藏晴,看著香荷端著的食物,收回目光,看著他的妻子,挑挑眉梢,「那些是要做什麼?」
  
  藏晴沒回答他,先轉頭把香荷端的承托接過手,示意她可以離去之後,將東西擱到一旁長榻上的小案上,才揚眸笑望向他的臉。
  
  「這是咱們的夜宵,難道這幾天挑燈夜戰,你都不覺得餓嗎?我倒是每過了子夜時分,肚子就餓得有些難受,所以我今晚特地進廚房做了這些點心,咱們可以一起吃。」
  
  「是嗎?原來會餓嗎?」他聳肩搖頭,「許是因為我吃東西一向小心,所以食量不大,就算覺得餓了,捱一下也就過了,沒想過要吃夜宵。」
  
  「我知道宸爺會不放心。」說著,她從袖裡取出了一個以金線圈系的繡囊,打開了纏繞的金線,原來裡頭擱了幾根銀針,這是她前兩日向祥清要求的特製銀針,打算留在手邊以備不時之需,「眼下祥清不在,沒人能替你試毒,今晚就由我代勞,來替宸爺做這件差事。」
  
  沒料到她會有這舉動,也沒想到她會隨身攜帶銀針,一瞬間,雷宸飛怔愣住了,面上閃過一抹異色,胸口浮熱。
  
  「以銀針試過毒之後,由我先吃,等確定沒問題了,宸爺再吃。」說著,她取出銀針,掀開盅蓋,就在往羹湯裡試毒,卻在這時,雷宸飛起身握住了她的手腕,阻止了她的動作。
  
  「不必了,這些夜宵不必試毒,是你親手做的,所以不必試。」他差點無法克制住內心的激動,一瞬間想要將她擁進懷裡。
  
  藏晴抬起美眸,迎上他凝視著她臉蛋的目光,她感覺到他握住她手腕的掌心好熱,但那溫度卻不及他此刻視線的灼熱,兩人四目相視,仿佛能夠從對方的眼底見著什麼,卻是彼此都沒想開口追問證實。
  
  就怕開口問了,結果卻發現他們眼裡的美景不過是一場鏡花水月,禁不起一絲風波吹皺。
  
  「那就讓咱們開始今晚的活兒吧!一邊幹活兒一邊吃著,也就不覺得長夜漫漫了。」她笑著對他說道。
  
  「是,你說得是。」他點頭,雖然滿心不舍,還是放開了她的手腕,回到書案前坐好,就看見她將幾塊赤小豆糕分裝到小碟上,送到他桌案上,還不等他開口言謝,她已經回到自個兒的位置上坐好。
  
  他拿起一塊赤小豆糕,吃咬了一口,感覺裹在糕上的糖霜融化之後,滿嘴是赤小豆的香甜,「好吃。」
  
  「嗯。」她點點頭,就當領受了他的讚美,翻看著手裡的本子,不想對他的讚美表示太過熱衷,心裡其實是高興的。
  
  對於她稍嫌冷淡的反應,他不以為意,泛起一抹淺笑,知道那就是她藏晴的個性。
  
  就如同前幾夜一般,他們之間搭上的話說並不多,但是,這一夜,在他們之間的氣氛是寧靜且祥和的,還有著一絲他們誰也沒體察到的微妙曖昧,就像是赤小豆糕上的糖霜般,融化在他們寂靜無語的空氣之間,平淡之中,有著一絲沁進骨子裡的香甜……
  
  黑夜與清晨的交際,天色濛濛亮,空氣中,帶著一絲從黑夜渡來的冷冽,卻仿佛有一絲黎明將近的溫暖。
  
  藏晴看了一整個晚上的帳冊與書卷,一直撐到丑時中旬,終於再也抵擋不住睡意襲上,趴在長榻上的小案上睡著了。
  
  雷宸飛發現她睡著了,起身直到她的身畔,脫下玄色外袍為她覆上,站在她的身畔好半晌一動也不動,眸光癡瞧著她淨白的睡顏。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瞧了她多久,只是看著她的容顏,足以令他恍然不覺時間的流逝,見她呼吸綿勻,似乎睡得很甜,他的心裡竟沒來由感到一陣安心。
  
  就在他忍不住伸手要觸碰她如凝脂般的臉頰時,她驀然睜開雙眸,神情有些恍惚,看見自己身上蓋著他的衣袍,也同時看見他像是被驚嚇般的收回手,轉身就要從她面前走開。
  
  她不及多想,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袂,與他回斂的目光正對,好半晌,兩人只是一語不發地凝視彼此,像是被對方的眼神給拴住了心神。
  
  「你這是要我連身上這件衣衫都脫下來給你嗎?」最後雷宸飛失笑打破沉默,對於她的舉動,他覺得不解又好笑。
  
  藏晴沒開口回答,只是搖搖頭,卻還是緊揪住他的袍袖不放,像是心裡在執著些什麼,卻無法用言語表達。
  
  「如果不是,就把手放開,我該準備出門了。」
  
  雖然外面天色尚早了些,可是,他沒有把握繼續與她相處一室,能夠壓抑住想要擁抱她的渴望。
  
  她又搖搖頭,冷不防地站起身,湊首吻住了他的唇。
  
  雷宸飛沒有料到她會突然親吻他,像是石化了一般一動也不動,但是內心是激蕩不已的,他感覺她嘴唇的柔軟,以及從她身上透出的一股香馥,無論是何者,都既勾引又折磨著他的忍耐力。
  
  終於,藏晴放開了他的唇,抬起美眸瞅視著他,在她的瞳眸深處,泛著一股柔情,像春水般被激起了漣漪,餘波蕩漾。
  
  她伸手摸著他線條剛硬的臉龐,觸碰著他因為連日的勞累而顯得憔悴的眼角下方,在他的嘴邊可以摸到些許胡碴子,如果沒有碰觸,只是看著外表,並不是太明顯,但是就在剛才吻他時,她可以很直接地感覺到。
  
  他注視著她,必須用盡全身的力氣才可以克制住自己,低沉的嗓音因為激動而變得低嘎,「我可以任由自己對你所做的事情做出解釋嗎?可以對你做出在我心裡想要對你所做的事嗎?我可以嗎?」
  
  藏晴頓了一頓,才點點頭,「可以,你不必過問我,你可以。」
  
  最後一個字都還在她的嘴裡含著,柔軟的唇瓣已經被他給攫吻住,他大掌扣著她的後腦勺,像是要將她整個人都奪走般狠狠地吻著她的唇。
  
  這一刻,他們就像是被暴風給席捲了般,誰也無法思考,藏晴不知道該如何回應他激烈的吻,但是,她沒有抗拒,柔弱的身子攀附著他,隨著他不斷欺近的腳步而抵到了長榻邊緣。
  
  她一個沒能站穩,就往後倒坐了下來,但是,他沒放開她,俯落長身追吻著她的唇,大掌隔著衣衫觸碰愛撫著她柔軟的嬌軀。
  
  藏晴感覺到他的力氣與溫度從掌心透出,遊移在她的胸乳與纖腰上,在他粗魯地扯著她的衣裳時,那舉動教她沒來由地感到激動,但是,在這一刻也已經分不清楚,究竟是他先開始揪扯她的,還是她先動手想脫他的衣袍。
  
  他們就像是急渴著要親近彼此的孩子,也像是在嬉戲互咬著彼此的野獸,拙劣地脫著對方身上的衣物,太過使勁的力道,反而使得原本可以輕易解開的繩結變得更加複雜,他們甚至可以清楚聽到衣料被扯破的裂帛聲,但那無減他們內心更加火熱的急切。
  
  扯開的衣衫一件件落地,在他們的身上還披掛著看不太出原來模樣的衣料,他的深衣敞開,露出了大片胸膛,而她被褪得只剩下一件抹胸,以及半穿的褻褲,透著紅潤的雪白身子躺在他玄黑色的大袍下,顏色十分搶眼好看。
  
  這時,藏晴卻開始在他的身下掙動著,嘴裡發出唔唔的聲音。
  
  「不要一直……一直親我的……親我的嘴。」只是短短幾個字,藏晴卻花了好大一番力氣才說完,因為他不斷地親吻著她的唇瓣,總是才剛放開,就又吻了上來,仿佛她的唇是一道極美味的點心,令他百嘗不膩。
  
  她的嬌顏透出紅暈,並不是討厭他親她,而是一直被他親吻著嘴唇,身上裡有一股熱,沒來由地令她感到羞赧。
  
  明明已經見到她露出了困擾的表情,那如花瓣般嫩的嘴唇也已透出紅腫,但是,他就是無法克制住自己內心的渴望與衝動。
  
  他想親吻她,一直以來,他都想要對她這麼做!可是諸多的情況不允許他將內心的渴望付諸行動,所以他只能一再地壓抑,直到這一刻被釋放出來,所以他幾乎無能為力再阻止自己。
  
  雷宸飛勾起了一抹笑痕,冷不防地抬起她一條玉白的大腿,就在她美眸圓睜之際,挺腰進入她的身子裡,明明沒有過多的愛撫,但是,在她的身子裡卻已經有了濕潤,可以讓他毫無阻礙地進入。
  
  這時,藏晴的臉兒更嫣紅了,她這才知道,原來那股子教她難以啟齒的脹熱感,是從深處裡湧出來的蜜津。
  
  雷宸飛再次挺進,讓自己完全被她所吞噬,斂眸見她難以承受地弓起嬌軀,不自禁地發出婉轉的呻吟聲,那惹人愛憐的聲音奪去了他最後一絲理智,再也難忍疼痛的欲望一次次地深入掠奪她最甜美的部分。
  
  他沒再吻她的唇,而是埋進她白潤的頸窩,張牙咬住了她柔軟的頸側,不輕不重的力道沒弄傷她,卻也足夠令她吃疼地瑟縮了下,而就在同時,她將他夾得更緊,幾乎讓他到了疼痛的地步。
  
  終於,他再也無法壓制住本能,低吼了聲,與她就像是翻倒雲雨般交纏歡合,直至再也無法承載的愉悅將他們一起釋放為止……
  
  直至許久之後,他們才能夠從激情中覓回自己,他翻身倒落在她的身畔,卻也同時用修長的手臂將她給摟進懷裡。
  
  「為什麼?」
  
  他低頭親吻著她柔軟的髮絲,想知道她主動親近他的理由。
  
  聞言,藏晴沉默了好半晌,似乎是在思考,也像是在掙扎,最後,她放棄了。將嬌顏埋進他的頸窩之間,柔軟的嗓音近似賭氣。
  
  「不知道。」
  
  或許是因為一時的意亂情迷,或許是因為一晌貪歡,無論在她心裡真正的理由是什麼,都不想在這個時候對他坦承。
  
  雷宸飛勾唇笑了,感覺她呼在他頸膚上的溫熱氣息有些微促,似乎是被他的問題給逼得困窘了。
  
  「好,不知道,應當做不知道吧!」他笑歎了口氣,大掌揉著她細軟的髮絲,將她給擁進懷裡,享受著他們難得片刻的親近溫存。「或許我們都只是太累了,只是太累了而已。」
  
  「嗯。」藏晴閉上美眸,任由自己沉溺在他的懷抱裡,雖然有些不滿他像是在呵護孩子般的態度,可是,現在的她回想起來,在許多時候,或許是因為年長了她十一歲,所以在對待她的態度上,只要她別犯了他的忌諱,他就像是在縱容孩子般由得她吵、由得她鬧。
  
  但是,她心裡也明白,他的這些縱容,是想要換取她對他的柔順。
  
  雷宸飛不否認在很多事情上對她讓步,是希望可以討她歡心,可以不再與她處處針鋒相對。
  
  不過,那也因為物件是她,他才能有那份耐心。
  
  不知道從何時開始,他已經在心裡對自己承認,他喜歡著她,不是因為她擁有一切條件可以成為他的妻子,而只是因為他對她有著一份難以言喻的喜愛,讓他可以對他讓步。
  
  他的縱容,是只有她才可以享用的特權。
  
  此刻,他無聲,她也靜默,誰也不願意打破這份寧靜。
  
  有些話,他們不是不想說,是在這一刻,就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該從何說起,所以,在沒有找到恰當的言語之前,就讓一切沉澱在靜寂之中,好讓他們自己可以細細品味,反復咀嚼那令人心醉不已的美好……
  
  靜默、哀戚、而且沉重。
  
  那聲大火,燒掉了「京盛堂」的身家,同時也燒掉了四條人命。
  
  即便是知道生死有命,半點不能由人,但是,在面對生離死別之時,任是誰也無法沉住氣,所以,在這靜默的哀戚之中,有著亡者親人再也不能更沉重的哽咽,再不能更多的淚水。
  
  藏晴走進靈堂之中,她穿著一身素服,頭上別著白花,她知道自己並非死者的親人家屬,可是,這四位兄弟因為她而失去生命,她是他們的當家主母,既是主母,就該看護著他們,將他們視同手足。
  
  所以,她已經與雷宸飛提過,要為他們別孝百日,以示對他們的悼念,以及對自己的警惕。
  
  他只是笑笑沒有表示意見,只說一切由她自己決定。
  
  對於他的允許,她的心裡十分感激。
  
  「夫人。」見到她的到來,眾人就算心有不願,仍要起身迎接,但被她給伸手按了下來。
  
  「請給我香。」她向站在一旁答禮的男人說道:「我早該來為他們上炷香了,早就該來了。」
  
  男人點點頭,讓人給她點上香,交到她手裡。
  
  藏晴高舉起手裡的香炷,看著四名兒郎並列的牌位,嗓音柔軟卻堅定,「對不起,我來晚了,我知道幾位兄弟現于九泉之下心裡必定難受,知道你們要拋下妻兒,不知會有多不捨得,可是,藏晴在這裡請你們放心的去吧!以後,你們家人的日子就由‘京盛堂」照顧,只要‘京盛堂」還在一天,就一天不會讓他們捱餓受凍,只要還能有一頓吃的,就絕對不會少他們那一份,所以,就請各位兄弟放心走吧!」
  
  她話說完,才剛將手裡的香炷交給一旁的男人,就聽到身後傳來了女子嗚咽的哭聲,她轉過身,就有一名年紀較長的婦人上前拉住她的手。
  
  「謝夫人!」
  
  看見他們滿懷感激地向她道謝,藏晴的心情卻更加沉重。
  
  這一切都是她的過錯,她不值得他們感謝,所有她該做的事情,都是她欠他們的,但無論她如何贖罪,卻是人死不能複生了。
  
作者: ruby_0407    時間: 2011-4-7 01:54 PM

第十五章
  
  「爺!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李伯韜剛接了快馬來報,立刻就飛也似地趕過來要把消息稟報主子。
  
  這時,雷宸飛與藏晴以及幾名掌櫃在議事廳裡商討著一些事情,幾名掌櫃都帶來了從各地捎來的回傳,聽見了李伯韜的嚷聲,不約而同地回頭轉向門口,看見他氣喘咻咻地跑進來。
  
  「快說!」雷宸飛沒給他喘息的機會,立刻開口追問道。
  
  「是!」李伯韜笑著點頭,「就在剛才,龍揚鎮喬大當家派人回報,說他手上正好有一批上好的紫貂與貂毛皮,他願意將那批貨先給咱們‘京盛堂」應急之用!」
  
  聞言,雷宸飛大喜過望,「好!很好!替我帶話給喬大當家,就說我雷宸飛這回欠了他一個天大的人情,日後他倘若有任何需要,‘京盛堂」絕對不吝助他一臂之力!」
  
  「是!」李伯韜拱手領命。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由遠而近的急遝步聲。
  
  「夫人!找到了!終於找到了!」梁大掌櫃一臉興匆匆地奔進來,手裡拿著一封書信,迫不及待地交到藏晴手裡,「那天我跟你提起也是被朝廷挑定上進的江南繡莊,他說看在以前老爺子待他如尊重兒子的份上,已經與其他的買家商量好,先把他們不急著要出的貨按下,召集織工與功夫最好的繡女們日夜趕工,應該能在期限之內將那要上進的絲緞給趕出來。」
  
  藏晴緊緊地捏著手裡的書信,明明不過是紙片兒,她卻覺得握在手裡會發燙,心裡因為松了口氣而覺得釋然。
  
  她轉眸看著雷宸飛,知道剛才的話他也聽見了,她泛起微笑,眼眶微微的濕潤了起來,「辦到了,宸爺,咱們辦到了!」
  
  「是,辦到了。」他曲指輕拭去她泛出眼角的淚水,與她相視的目光,溫柔得不可思議。
  
  他從來不覺得自己應該感謝老天爺任何事情,因為他覺得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努力掙來的,可是,這一刻他卻想要感謝祂,讓她能夠陪伴在他的身畔,與他在一起並肩努力。
  
  而也是生平第一次,他不再覺得自己是孤單的,因為切實感受到她淚水的溫度,原本盤踞在他心裡孑然一身的淒涼感覺,頓時煙消雲散。
  
  但孤獨的感覺消失之後,忽然之間,他竟覺得害怕。
  
  就怕這一眨眼過去,會發現眼前的一切不過是夢幻一場。
  
  他希望這一刻能夠是永遠,他想要這美好的感覺永不消失!
  
  但越是想要緊緊捉住,他就越感覺恐懼!
  
  他怕自己撐不住……就怕他這副破病身子,無法讓他如願以償!
  
  藏晴不知道他為何要用那種眼神看她,而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李大掌櫃接下來稟報的事情給拉走了,沒能見到他在她的身後,以一種帶著眷戀,卻也不舍的目光定定地瞅著她……
  
  這一夜,雷宸飛沒有預警地來到「蘭染堂」,藏晴見了他,沒有表示任何意見,只是笑笑地請他進來。
  
  雖然,「京盛堂」因為一場大火而造成的商貨短缺並未完全解決,但是,眼下已經沒有時間上的急迫,接下來只要李伯韜與幾位掌櫃調度得宜,這個難關就算是熬過去了。
  
  所以,他們再也沒有共同努力的目標,一時之間,兩人的心裡反倒不能適應,再加上那一日清晨的熱烈纏綿,藏晴不知道該用什麼態度面對自己的夫君,所以今兒個一整天對他避不見面,卻沒料到他主動在深夜來訪她。
  
  這一夜,他們之間沒有激情,和衣躺在一張床榻上,只有在他要擁她入懷時,她沒有拒絕,偎臥在他的胸懷上,得到了一夜的安眠。
  
  隔日,祥清一早就給主子送來了替換的衣衫,她像個尋常的妻子一樣為他穿戴衣冠,目送他出門。
  
  就在臨出門之前,雷宸飛在袖袋裡一探,卻沒有摸到隨身攜帶的藥瓶,「我的藥……?」
  
  「或許是剛才取你的衣袍時落下了,我到後頭去替你找找。」藏晴立刻就知道他要找的東西,主動要替他去取。
  
  「嗯。」他微笑頷首,看著她繞過屏風走向內室。
  
  藏晴走到了裡頭為人找藥瓶,卻沒料到會見到香荷,不知道她什麼時候進來屋子也沒出聲。
  
  「你在做什麼?」藏晴出聲喚她,看著她的眼神有一絲打量。
  
  「不不……我只是剛好看見爺的藥瓶子落在這裡,想給他拿去。」香荷急忙搖頭,把手裡的藥瓶緊緊地握著。
  
  藏晴對她伸出手,「交給我吧!我拿去給他就好了。「
  
  「是。「香荷點頭,忙不迭地把東西交去給他就好了。」
  
  在接過藥瓶後,藏晴要離去之前,忍不住回眸多看了她的婢女一眼,但沒能看出異狀,隨後轉身走出內室,把藥瓶交到雷宸飛手裡。
  
  「我掂量這瓶子裡剩的藥不多了,新的藥丸還沒做好嗎?」她把瓶子交到他手裡時,忍不住有些憂心地問道。
  
  她這麼問是在擔心他嗎?雷宸飛直瞅著她的嬌顏,不由得泛起淺笑,「要做這藥丸沒那麼簡單,藥材並不好找,不過你不必擔心,新一批藥丸已經做好了,過兩日祥清就會去取。」
  
  「嗯,那就好。」那她就放心了。
  
  藏晴回望他的眸光,說是放心倒也不儘然,與他成親都要兩年了,卻是第一次內心有了憂慮,他的身子一向不好,藥吃了那麼多年也沒見康復,那些大夫也不是醫術不好,就是根治不了他的病。
  
  他從來未曾向他提過,而她也從來不曾想要問過,他究竟是生了什麼病,才會總是藥不離身?!
  
  「宸爺……?!」就在她開口想問之時,祥清的聲音忽然從門外響起,打斷了她想說的話。
  
  「啟稟爺,官府方才派人來報,說已經捉到何桂民了!」
  
  聽到何桂民已經被緝拿住了,藏晴訝異地睜圓美眸,望著門外好半晌,一時之間無法厘清自己內心難以言喻的思緒。
  
  雷宸飛抿唇不發一語,盯著她的嬌顏,像是要從她的神情打量出她此刻的心裡的想法,最後,他注視著她,嗓音略嫌冷淡。
  
  「如何?你不去見他嗎?」
  
  藏晴回眸望他,看見暫態躍上他眸子裡的那抹冷冽,好半晌,她不知何言以對,最後只能當著他的面別開視線,泛起一抹苦笑……
  
  「晴妹,你果然還是來見我了。」
  
  何桂民一向囚衣,原本已經十分喪志的神情,在見到獄卒打開牢門,讓藏晴進來之後,就像是突然有了希望,趕忙迎上去,不過就在幾步之外被獄卒給喝開,他嚇了一跳,連忙後退了幾步。
  
  「我當然該來見你。」相較於何桂民的激動,藏晴的反應顯得十分平靜,幾近到了淡漠的地步,「你可知道自己這次害得‘京盛堂」有多慘嗎?」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何桂民開心地笑了起來,「那時候我雖然躲起來,可還是有在喬裝出門,聽街坊們在說,這次雷宸飛絕對是交出不了貨,履行不了跟相與們簽好的文約,這次‘京盛堂」沒慘賠個幾十萬兩銀子,是絕對逃不過這一關的!」
  
  「你的消息可能晚了一步,就讓我告訴你,這次‘京盛堂」絕對可以如期交貨,銀子是搭上去了,可是,商譽可沒跟著一起賠掉!」看見他臉上的笑容,藏晴覺得礙眼極了。
  
  「你說什麼?」何桂民這會兒笑不出來,表情變得猙獰,「竟然又讓雷宸飛給逃過了?那個傢伙怎麼運氣就那麼好?不公平!老天爺不公平!他這個人作惡多端,怎麼就沒給他報應?」
  
  「他能逃過一劫,靠的絕對不是運氣。」她冷冷地潑了何桂民一盆冷水,心裡覺得可笑,自己竟然曾經為了這樣一個自私自利的人,在雷宸飛的面前下跪求情,「我與他連著幾天幾夜沒好好睡過一覺,忙著把大江南北各地的貨都給調上了,不足的部分,我們派人去搜買,交代價錢高低不是問題,只能說老天有眼,最後還是讓我們湊齊了。」
  
  「你幫他?你竟然幫他?!」
  
  何桂民瞪大了雙眼,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這個他視若親妹的女子,他激動地上前要撲捉住她,卻被藏晴給閃開,才又要動作時,門外的獄卒出聲吆喝,要他最好安分守己,否則等著討皮肉痛。
  
  「我當然要幫!」
  
  說完,藏晴急忙退到了門邊,與他拉開一段距離,「你怎麼不想想自己做了什麼好事?桂民哥,沖著咱們十幾年的交情,我還喊你一聲桂民哥,可是,我真替你覺得可恥,你知道自己這把火燒掉多少人的生計嗎?多少弟兄靠著‘京盛堂‘糊口飯吃,你怎麼就沒替他們著想呢?」
  
  「他們的死活我管不著,雷宸飛不給我活路走,我就算拖不死他,也要他好看!」何桂民看著她的眼神有著睥睨,似乎覺得她跟雷宸飛同流合污,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他沒有不給你活路走,他已經手下留情了!」她閉上雙眼,痛心地歎息了聲,再睜開雙眼的時候,目光像是把眼前的人看透徹了,「你只是不甘心,不甘心自己處處輸他,說穿了,就只是妒嫉而已。」
  
  他只是不甘心何家一貧如洗,就連最後可以變現的茶餅也被「京盛堂」給質抵了!藏晴幾乎可以猜出他現在的心思,他不甘心,大概是在茶餅的消息傳出之後,市面上大家爭著要搶,價格日高,而他卻因為已經簽過文契,被迫著要用比那更低的價錢抵給「京盛堂」,白白損失了大賺錢的機會。
  
  可那些茶餅,若非雷宸飛的提點,若非「京盛堂」的生意手段,堆在何家的茶莊裡就跟廢物沒兩樣,也不用提能賣到高價!
  
  所以,一切的一切,原原本本就不屬於他何桂民!
  
  「我沒有!晴妹,你忘了嗎?藏家也是敗在他手上啊!藏叔叔就是被他給活活氣死的啊!這些你都忘了嗎?」說完,他冷笑了聲,「還是,你當了他的娘子,兩人夜夜翻雲覆雨,讓他把你給洗腦了?說到底,你再怎麼聰明,還不就是個女人家,可悲,真是可悲。」
  
  聞言,藏晴有一瞬不敢置信,原來,他連她與雷宸飛之間的恩怨都知曉,看來在與她相認之前,他不是沒下過功夫,來接近她是有目的的。
  
  「隨你怎麼說去,我不在乎。」她的眸光如清澄的湖水般淡定,不興一絲波瀾,「我今天來見你,只是要跟你把話說清楚,我要讓你知道,我現在是雷家的夫人,是‘京盛堂」的當家主母,是商號裡弟兄們仰望倚靠的主子,眼下,誰要傷害了‘京盛堂」危害了弟兄們的生計,誰就是我藏晴的敵人,我將與他不共戴天。」
  
  「你說這話……你說這話,是不打算救桂民哥我了嗎?晴妹,你不會的,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他一時腿軟,跪倒在地上。
  
  「被你那把火燒死的無辜之人,難道就想死嗎?」她苦笑搖頭,竟是連想要同情他,想要幫他,都覺得使不上力,「你會不會被判死罪,由官府去定奪,我只是一名商人之妻,沒有那麼大的權力去決定你的生死,這一點,你最好弄清楚,別抱著不切實際的期待。」
  
  說完,她低下頭走出牢記大門,在她出去之後,獄卒立刻上前把牢門給拴上,何桂民撲在門上,用力地搖晃著木欄,大聲地叫喊。
  
  「晴妹!你等等!別走,救我!我是你的桂民哥啊!我爹曾經幫過你們藏家不少忙,你一定不能對我見死不救,你一定不能!」
  
  藏晴一步也沒停下,頭也不回地走出大牢,在她一走出牢門,就見到京兆府尹龐九重在前頭等她。
  
  龐九重比了個「請」的手勢,與她兩人一前一後往大門走去。
  
  「雷夫人,本官以為你會出手救他呢!」
  
  畢竟,他不是沒有聽聞過事情的來龍去脈,也得知了藏何兩家的交情,而藏晴的反應出乎他意料的冷靜。
  
  「我確實不想他死,何家就只有他一個獨子,要是不能傳宗接代,九泉之下的何伯父會死不瞑目,所以,如果龐大人真要判他死罪,請及早通知民婦一聲,我好替他做準備。」
  
  「準備女子進牢房給他留後嗎?雷夫人,這下底下哪個女子會如此愚笨,給一個將死之人生孩子呢?」
  
  「來此之前,我已經先去過一趟何家,知道他有一位相好的花娘,若能給她贖身,我想她應該不會不答應給何家生個後嗣,過上安穩的日子,能做的事情我替他做了,餘下的,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說起來,對那個可能一出世就沒爹的孩子不公平了些,可是,她會給那孩子與他的母親留下何家的家業,倘若最後不能順利與那位花娘留下後嗣,也都是何桂民自己的命了!
  
  「是,雷夫人說得是,那就等時候到了,本官再派人通知夫人。」龐九重笑著點頭,這時兩人剛好步出了京兆府大門,來到了接她的馬車前。
  
  「謝大人。」她微笑頷首,說了聲「民婦告退」之後,就拜別了龐九重,坐上馬車要回到「雷鳴山莊」,回到那個唯一她該歸去的地方……
  
  藏晴才剛回到山莊,就聽說今天雷宸飛一直待在家裡,自從她出門之後,他就把自己給關在「臥雲院」的寢房裡,半步未出。
  
  在這個時候,她並沒有打算見他,但是,他似乎不讓她如願,就在她要避回「蘭染堂」的時候,在通往自己寢院必經的一條長廊見到他就坐在扶靠上,看見她的到來,他轉過頭,瞅著她的眼光十分深沉。
  
  「宸爺。」她頓了一下,走到離他約莫幾步之外,就沒再更靠近。
  
  「我在等你。」他泛起一抹淺笑,那神情仿佛早就料到了她會避回自己的居處,不願意見到他。
  
  「你等我做什麼?」她深吸了口氣,嬌嗓平靜地問道。
  
  「我在等你說說會完老朋友的感想。」他抬起頭直視著她,對於她故作的冷淡只是聳肩輕笑。
  
  「你想聽什麼?」
  
  「他沒求你救命嗎?」
  
  聞言,藏晴低頭沒回話,以沉默回答他的猜測。
  
  得到了她誠實的反應,雷宸飛站起身走到她的面前,與她保持著只要再往前半步就要碰觸到的距離,「看來是有開這個口了,那你的意思呢?」
  
  「如果我說想救他,宸爺就能饒得了他嗎?」
  
  「是我在問你問題,別打岔,你只管回答就是了。」他的眸色一沉,透出掩藏不住的陰霾。
  
  看見他不悅的眼神,起初她被他突如其來的怒氣給嚇了一跳,隨即就明白了他的想法,他怕她又要心軟,只是,這次是他多心了!
  
  她搖了搖頭,唇畔勾起了一抹淺淺的苦笑,想來他在這裡等待,就是為了要知道她的答案。
  
  「怎麼可能答應呢?不過說起來全多虧了他,是他讓我明白了自己的身份,明白了自己一時的婦人之仁,把大夥兒都給害慘了,他讓我知道,現在的我不只是藏晴,不只是‘怡記」的東家,也是雷家的主母,誰要傷害雷家,傷害‘京盛堂」就是要與我為敵,我要保護弟兄們,所以,從今以後不能再有半點婦人之仁了。」
  
  說完,她仰眸直視著他沉睿的眼眸,最後,還是沒把藏在心底最深處的話說出口,說出來的不只是保護‘京盛堂」與弟兄們。
  
  有一瞬間,她差點就要開口,說自己想著的是要保護他,她要站在他的背後,好好替他守著,不教他遭人暗算!
  
  她是他的妻子,該做到這一點才對!
  
  但諷刺的是,一直以來,是她在他的背後暗算,讓他防不勝防。
  
  雷宸飛靜默地聽著她所說的每一個字,眼底的冷厲逐漸退去,唇畔緩慢地泛起微笑,看著她的表情像是今天才認識眼前這名女子。
  
  被他直勾勾地瞅著,藏晴渾身的不對勁。
  
  「做什麼這樣瞧我,我又沒有說錯話。」
  
  「是,你是沒有說錯話,可是你剛才所說的話,卻是我這輩子聽過最好聽的話,讓我聽了還想再聽,就不知道你願不願意再說?」
  
  被他這麼一提醒,好像她剛說了多不得了的話,兩抹紅暈飛紅似地泛上她的臉頰,她別開眸光,嗔道:「有些事情是可一不可再的,是你自個兒沒仔細聽好了,就別怪我不想再說一次。」
  
  「是嗎?可惜了。」
  
  他笑聳了聳肩,不再質逼她,伸手將她落在頰畔的髮絲勾回耳朵上,指背輕撫過她的耳畔,注視著她的神情,溫柔得教人心碎。
  
  藏晴仰眸望著他,眼神純然,就像是一名尋常的妻子,仰望著自己的夫君,但是她想在他們之間,怕也就只能僅止於此吧!
  
  因為,她不知道該如何與他再更進一步。
  
  也無法想像與他更進一步之後,又會是何等光景?
  
  就讓他們的腳步停在這裡,停在最無害也無爭的地方吧!夫妻兩人過著平靜的日子,對於雷家,對於「京盛堂」而言,都是件極好的事,而她也能早日與澈兒一起生活。
  
  但若這是她的想法,為何在內心深處,有著一絲她難以按捺的騷動?
  
  雷宸飛以指腹輕輕畫過他的美眸下方,「晴兒,告訴我,如果在我們相遇之前從不曾相識,沒有仇也沒有怨,你想,咱們是不是就能夠當一對平凡恩愛的夫妻呢?」
  
  她搖搖頭,不自覺依戀著他手指的溫暖,「我不知道,不曾發生過的事情,任誰也都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一切都只是妄測而已。」
  
  「對,你說得對,咱們都走到這地步了,再有任何推斷也不過就是妄測罷了!」他笑歎了聲,以一名女子而言,她的心思實際得過分,但他怎麼就連這一點都覺得心生喜愛呢?
  
  明明她就是個連句安慰的話語都不肯給他的無情女子,但是,卻半點也無損於她在他心裡的美好。
  
  他臉上的笑容令藏晴覺得無法直視,她不讓自己再貪戀他的觸碰,別開目光從他的面前走開。
  
  她冷不防地走開身,讓他的手停頓在半空中,雷宸飛感到一陣失落,就在這時,沒有預警地,「繃」的一聲,在他另一手裡的象牙佛珠應聲斷裂,一顆顆珠子像雨滴般跌落在石地上四散了開來。
  
  這一刻,雷宸飛心上泛涼,臉色慘白至了極點,他不敢置信地看著散落的珠子,看著它們一顆顆從他的身旁滾開,仿佛背離他而去。
  
  他顫著打開掌心,在他的手掌裡捏著僅存的幾顆珠子和斷裂的線繩,這時,一滴烏色的血落在白色珠子上,接著是第二滴,止不住的血滴落在象牙珠子上,暗色的紅與雪白形成觸目驚心的對比。
  
  一瞬間,他感到迷惑,不明白這些血是從何而來,只是在血滴落的同時,他的嘴裡也能嘗到血的腥味。
  
  「宸爺?」
  
  藏晴聽見了珠子擲地的聲音,飛快轉回頭,不敢相信自己親眼所見,她看見了烏赤色的血從他的嘴角漫溢而出,成了他蒼白的臉龐上最刺眼的顏色,她連忙奔至他的面前,取出了手絹,拭去了他嘴角淌出的血,但是才剛擦掉,血就又流了出來。
  
  「怎麼回事?這是怎麼一回事?」
  
  脫口而出的是她的驚叫聲,她的指尖不自主地冰冷顫抖,及時扶住了他踉蹌的腳步,卻因為承不住他高大的身軀,兩人一起倒在地上。
  
  雷宸飛看見她手絹上的血,終於知道那血是他的,但是他不知道自己為何會突然吐血,只覺得胸口的絞痛越來越強烈,到了讓他難以忍受的地步。
  
  「我也不知道,怎麼會……?!」
  
  突如其來的劇咳打斷他的話,噴出的鮮血如盛放的暗紅花朵,染紅了藏晴的衣裳,他緊緊地捉住了她,毫不自覺自己已經捉痛了她,一口接著一口嘔出了顏色污濁的烏血。
  
  他覺得一切似曾相識。
  
  同樣的情景在十五年前就曾經出現過。
  
  十五年了!
  
  終於,是他大限已到了嗎?
  
  不!不要是現在!
  
  他與她,現在才真正要開始……
  
  在雷宸飛的眼底湧現一層薄紅的水光,嘴邊湧出的血腥從他的頸項順沿而下,在他玄黑色的衣袍上染紅了大片。
  
  他瞪圓了雙眼,不願相信地看著散落一地的象牙珠子,在痛苦之中無比激動,他看著心愛的女子,看見她的眼底盛滿了淚,他的心裡充滿了不舍,想要伸出手掌碰她的臉,卻在此刻感到眼前一暗,再也提不起一絲力氣。
  
  「宸爺!」藏晴顫著雙手,不知該如何才能替他止血,最後只能緊抱著他,感覺他高大的身軀在她的懷抱裡逐漸變得冰冷沉重,她眼眶泛熱,心急如焚,扯開嗓子大叫道——
  
  「大夫!快來人去叫大夫!快來人啊!叫大夫!」
  
作者: ruby_0407    時間: 2011-4-7 01:54 PM

第十六章
  
  「中毒?!」
  
  藏晴沒有想過會從三位大夫口中聽到這個字眼,一直以來,以鄔鏞為首的三位大夫就專責照顧醫治雷宸飛,他們其中有兩位曾經是朝廷御醫,在醫術上都算是拔尖的,但是,一次召集了他們三位,卻是近年少見的狀況。
  
  「是,爺是中了毒,我們三人都把到了脈象,目前猜測了幾種毒,可是不敢肯定。」鄔鏞代替兩位同伴回答道。
  
  「為什麼?到底是什麼毒讓他吐血不止?怎麼會查不出來?」藏晴心急如焚,直到現在雷宸飛依然昏迷不醒,教她亂了方寸。
  
  「那是因為爺的狀況與一般人不同,在他的體內原本就有當年的餘毒,任何毒物對尋常人而言,少量吃下可能毫不礙事,但對他而言,卻有可能就會致命,所引起的症狀也會跟一般人不同,一時之間我們才會無法論斷。」
  
  「在他的身體裡……有毒?」藏晴睜圓美眸,一臉不敢置信。
  
  他們沒料到藏晴竟然會不知道自己的夫君長年以來就受殘毒之害,表情訝異,望向一旁的祥清,似乎想從他那裡討答案。
  
  祥清點點頭,示意由他來說,「眼下就不好瞞夫人了,是,距今十五年前,爺曾經被人喂過毒,當時也是吐血不止,所幸搶救得宜,再加上所吃的藥量還不足以致命,最後保住了性命,不過,從那之後,爺的身子狀況就一直不是很好,對外宣稱是帶病,其實是當年的毒一直在他體內無法去除,反復的發作,折騰了好些年之後,爺遇上了蓮慶大師,大師給了他一份藥方,也就是後來爺一直在吃的保命藥丸,從那之後狀況才穩定了些,不過,蓮慶大師也警告過,這藥方不能根治爺要受的痛苦,只能拖緩而已。」
  
  「所以……」藏晴開口,感覺自己的聲音在顫抖,「所以這也就是他為什麼凡事小心翼翼,就深怕再吃進毒物的原因嗎?」
  
  「是,哪怕只是一點,爺都承受不了。」祥清搖搖頭。
  
  好半晌,藏晴無法思考,她感覺到腦袋裡一片空白,像是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光了,被直至今日才在她面前曝光的真相,給震駭得無言以對!
  
  原來,一直令雷宸飛身體孱弱的並不是病痛,而是毒!
  
  從他十七歲至今,反復著被這毒給折磨,莫怪他要小心翼翼,到了就算錯殺一萬,也不願錯放萬一的地步!
  
  而她,竟然拿這一點嘲笑過他,甚至於拿那碗壽麵捉弄他。
  
  天啊!她對他所做的事情,何等的殘忍!
  
  他不是害怕,不是懦弱,就只是因為他受夠了!被折磨怕了!
  
  藏晴咬緊牙關,想要忍住心頭像是被鞭笞般的痛楚,但即使如此,她的眼角都已經泛出了淚光。
  
  這時,鄔鏞開口問祥清道:「爺最近吃過些什麼以往沒吃過的東西嗎?哪怕只是一點點,有嗎?」
  
  「不,爺的飲食一向小心,而且,他所吃的東西都試過毒,就算銀針不能試出所有的毒物,但是他所有吃過的飯菜,我會盯著廚子們都先吃過,自己也試過之後,再給爺進用,一直以來這規矩就沒改變過。」
  
  「有,他吃過我做的赤小豆糕和羹湯,就沒試過毒。」藏晴並非想要反駁他,而是要告訴他們事有例外。
  
  「那些東西夫人不也吃了嗎?」祥清反問。
  
  聞言,她點點頭,「是,我也吃了,那些東西都是我親手從生食做起,沒假過他人之手,就連香荷我都沒讓她幫——?!」
  
  忽然,在藏晴的心裡想起了些事,她眸色一斂,轉頭對祥清問道:「宸爺的藥瓶呢?在哪裡,把它取來給我。」
  
  「夫人的意思是……?」祥清話說到一半,心頭有了明白,沒再追問下去,前去將主子的藥瓶給取來,交到藏晴手裡。
  
  藏晴打開藥瓶,倒了幾顆藥丸在手心裡,遞到大夫面前,「我要你們檢查一下這個藥丸。」
  
  聞言,三名醫者面面相覷了眼,各自在她的手裡取過一顆藥丸,以眼觀、以鼻聞,最後以舌尖輕添味道,最後三人不約而同地變了臉色。
  
  就在這時,香荷端著茶水走進來,正好看見了大夫舔過藥丸之後,表情凝重地向藏晴點了點頭,她的臉色霎時變得死白。
  
  藏晴聽見了腳步聲,轉頭正好對上她的視線,看見那張臉蛋上閃過的心虛與悸怕,一瞬間,她心裡有了答案。
  
  是香荷!
  
  在雷宸飛的藥裡下了毒的人,竟是她?!
  
  怎麼會?怎麼會是她?!
  
  「夫人,我瞧這茶水好像不夠熱,我……我再去提一壺過來。」香荷顫著聲說完,轉身忙亂地就要離開。
  
  這時,祥清見到藏晴一瞬間變得激動嚴厲的眼神,立刻就察覺了不對勁,他飛快轉頭對著手下大喊道:「來人,捉住那丫頭,不要讓她跑了!」
  
  香荷聽見祥清的吆喝,連忙丟下手裡提的水壺,拔腿拼了命地跑,但是心裡的害怕讓她的雙腿就像棉花般無力,沒到一眨眼的功夫就被四面八方湧上的護衛給擒拿住……
  
  香荷當日在那藥瓶裡所下的毒,是生附子。
  
  她親口承認,而三位大夫也證實了,他們發現沾在藥丸上的毒,就是她所說的生附子,想來應該是以汁液的方式沾裹上去的,而這汁液並非隨手可得,所以香荷的下毒是有預謀的,只是祥清在雷宸飛身邊防範得太好,所以讓她沒有機會可以動手。
  
  熟焙的附子無毒,但是,吃了生的附子卻可以致人於死!而這毒誘發了雷宸飛體內的陳毒,眼下他們只能做最壞的打算。
  
  而也就在這時,藏晴才從祥清口中得知,那日香荷託病留在山莊夠,其實用了她的名義進「臥雲院」要勾引雷宸飛,卻被他嚴厲斥退,她承認是因為不甘心被他冷淡忽視,一時惱羞成怒才會想要毒害他,但她不認為自己有錯,因為雷宸飛害得不少人家破人亡,早就該死了。
  
  香荷下毒之事,對於藏晴而言,這不啻又是一個打擊。
  
  眼下的她怕是聽到再驚天動地的消息,都不會再更震驚了!
  
  在鄔鏞等人的施藥醫治之後,雷宸飛終於在第三日清晨清醒過來,在吃了一點薄粥之後,他進了藥,可是依然十分虛弱,此刻半臥在床畔,臉色白中透青,像是隨時都可能會斷了這口氣。
  
  藏晴坐在他的身邊,心痛得讓她快要無法喘息,她不知道該如何對他開口,只能抿著唇瞅著他。
  
  從祥清的口中,雷宸飛已經得知所有的一切,包括了藏晴知道關於他身體的事,他伸手輕撫她柔潤的臉頰,看見她想要在他的面前裝作若無其事,可那雙美眸卻盈泛著一層薄薄的淚光。
  
  「為什麼不告訴我?」她問。
  
  「告訴你什麼?我身體有毒的事,還是香荷的事?」他失笑不已。
  
  「都有,你都該告訴我才對。」
  
  「倘若我說了,你會怎麼辦呢?」
  
  「我……?!」她一時語塞,知道他隱瞞中毒的事情是為了防範,隱瞞香荷的事情是因為就算他說了,她可能也不會相信!
  
  就在這時,祥清押了香荷進來,迫她跪在主子面前。
  
  「宸爺?」藏晴看了她一眼,回頭注視著雷宸飛。
  
  「別看我,她是你的人,就由你處置,我只知道無論如何,這件事情都該有個了結才可以。」說完,他挪躺下身子,閉起眼睛,默了聲。
  
  藏晴一瞬間迷惘了,也同時覺得自己很沒用,在這個節骨眼上,她竟然希望雷宸飛可以替她發落香荷,替她當壞人!
  
  可是他說的沒錯,香荷是她的手下,自然該由她來發落,如果他代越了庖權,她反倒應該感到生氣才對。
  
  她站起身,走到香荷面前,面對這張熟悉的臉蛋,一瞬間,她的心裡竟然覺得痛恨了起來!
  
  「當初,你是以哪雙手把藥交給我的呢?」藏晴斂眸瞅著她一雙手,那目光瞅得香荷驚嚇地藏起雙手,卻被祥清從身後給硬揪了出來,「是右手吧!我記得沒錯的話,是右手。」
  
  香荷使出了吃奶的力氣要與祥清抵抗,她看著主子冰冷的目光,心也跟著冰涼了起來,指尖不住地發抖。
  
  「我給你兩條路,你自個兒選,是要我將你送交官府呢?還是我讓人挑了你右手筋,給你找個好人家安置你好呢?」
  
  「不要!夫人,不要……看在我們往日的情份上,求你不要!」
  
  「你是不要,還是不服氣呢?讓我告訴你,宸爺就算有千錯萬錯,也輪不到你來制裁他!」
  
  「香荷知錯了,是我一時糊塗了,夫人饒命啊!」
  
  「如果你是選官府,我這就讓祥清派人送你去;如果是挑手筋,那就把你的右手伸出來,我就當你是這決定了。」
  
  「不!不要!夫人,要是少了雙手,香荷以後怎麼辦?」
  
  「你連人家的命都敢拿了,還怕少雙手嗎?」一時間,藏晴的語氣不由自主地揚起,她覺得憤怒,被最親近的人背叛,讓她無比痛心。
  
  就在這時,雷宸飛以徐冷的嗓音喚道:「祥清。」
  
  「奴才在,爺。」
  
  「不必挑手筋,就剁只小指頭給她一個懲戒,就照我的話去辦吧!」他自始自終都是閉著眼,嗓音也是一貫的低沉沒有起伏。
  
  「宸爺?」藏晴回眸愕然地瞅著他,不明白他的用意。
  
  「要是挑手筋廢了她整雙手,眼下是痛快,可是日後你會愧疚,晴兒。」雷宸飛泛起一抹淺笑,他不必睜開眼睛,也能知道她現在是用什麼眼光在看著他,「我知道你現在很生氣,可是,不要做出以後會教你後悔終生的事。」
  
  藏晴不明白為何他仍舊能夠心平氣和,被下毒傷害的人是他啊!可是,他說的沒錯,如果真挑了香荷的手筋,日後,她必定會覺得虧欠,要被不安的良心給擾亂一輩子。
  
  但是,將她送到官府,就是沒被判死罪,也要去掉半條命!
  
  才剛眼睜睜地看著何桂民丟掉性命,再送上一個香荷……教人情何以堪。
  
  「夫人?」祥清望向她,等待她的回應。
  
  「就照宸爺的話去做吧!」說完,她轉過身,讓祥清將香荷給帶走。
  
  雷宸飛在這時候睜開雙眼,剛好瞅見她臉上露出來不舍與難受的表情,知道她嘴上說得硬,可是心卻比誰都柔軟。
  
  藏晴迎視他的目光,泛起一抹苦笑,伏偎到他身畔,像是在討著安慰;雖然她這兩年來是她日夜跟在身邊伺候,自問不曾虧待過她啊!
  
  怎麼會這樣?
  
  藏晴不懂,事情怎麼會演變到這個地步?!
  
  那日,他並非不能代藏晴發落香荷,可是他不願意。
  
  雖然他最後還是開口了,但是他先逼她做了決定。
  
  雷宸飛比誰都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他的心裡很明白,即便是硬撐著,他所剩的時間也不多了!
  
  在他僅剩不多的時間裡,有些事情必須為她做到才可以!
  
  而有些事,則要逼她做到不可!
  
  比如要學會如何處置在身邊親近的人。
  
  說起來是狠心了些,可是在他的身後,她必須面對偌大的「京盛堂」,以及上萬名兒郎,沒幾分膽識,絕對是招架不住。
  
  今天一早,他才清醒過來,就要祥清召來幾名京中的大掌櫃,要他們輪流來見他,眼下幾個人都在外頭候著。
  
  雷宸飛半倚在長榻上,要他們一個個進來。
  
  「爺……?」祥清隨侍在主子身側,見他青白的臉色,忍不住擔心,卻還是硬著頭皮將掌櫃們喚領進門。
  
  第一個進來的是負責京城質庫總號的梅掌櫃,他進門拱手參見主子,卻在見到他的臉色時,心裡給駭了一跳。
  
  這段時間,能親眼面見雷宸飛的人就只有李大掌櫃與祥清,他們要上報的事情,都必須由二人通傳,因為一直以來主子的身體狀況就不是很穩定,掌櫃們大多也都習慣了,如今一見到那張白中透出慘青的臉色,才知道事態可能比他們料想種嚴重。
  
  雷宸飛面對手下,明明已經痛苦得就連喘口氣都覺得困難,但他還是強撐氣精神,讓自己的模樣看起來一如往常的冷靜懾人。
  
  「不知爺今天喚我們到山莊裡來,所為何事?」
  
  見梅掌櫃的眼神閃過一抹猜疑,雷宸飛勾唇冷笑,「放心,我還硬朗著,今天不是要你們來聽我交代後事。」
  
  「不……屬下萬萬不敢有這種想法!」梅掌櫃被說穿了心裡的想法,不禁大驚失色,連忙拱手請罪。
  
  「敢不敢,只有你自己心裡清楚。」雷宸飛輕哼了聲,示意祥清把準備好的東西擺上桌案,「我要你們做的事情很簡單,就只要在桌上那張絹布簽上你們的名字,以紅泥蓋上手印,寫吧!」
  
  「爺……這是什麼意思呢?」梅掌櫃不解地問道。
  
  「你只管照我的話去做就是了!」
  
  「是。」聽見主子的吩咐,梅掌櫃依言照做,完畢之後抬頭問道:「爺,只要簽上名字,押上手印就好了嗎?」
  
  「對。」雷宸飛銳利的眸光直視著他,「記牢自己今天所簽下的字跡。還有按上去的手印,日後,無論在這張絹布上看見了任何吩咐,我要你沒有第二句話,只管去做就是了,知道嗎?」
  
  「是!屬下明白。」
  
  「那就出去,叫下一個人進來。」
  
  「屬下告退。」梅掌櫃拱手告退,轉身離開。
  
  就在他離開的這段空檔,雷宸飛趁機閉上雙眼喘了口氣,當他睜開眼睛面對下一個人時,臉上的表情又是無比淡定,只是這一次是由祥清代他開口,他只負責默聲看著。
  
  他原以為自己死到臨頭時,應該會是驚慌與害怕。
  
  但出乎意料地,他的心情十分的坦然,像是早就料到了會有這一天,已經能夠淡然處之了。
  
  但是,有一件事情如果他在死前沒有做到,他將會死不瞑目;倘若,老頭爺註定了他不能保住自己,那麼,他至少要能夠保住她!
  
作者: ruby_0407    時間: 2011-4-7 01:55 PM

第十七章
  
  為了不擾醒他歇息,藏晴用最輕巧的腳步走進房裡。不料,離床畔還有幾尺的距離,就見到他忽然睜開眼睛,似乎他根本就沒有睡著,一直都清醒著在等待她過來。
  
  「晴兒。」他笑喚了聲,「過來我這裡,靠近一點。」
  
  「嗯。」她點點頭,依言偎坐到床榻旁,見他的臉色比她今早離開時還少了幾分生氣,越見的慘青,教她忍不住又難受又生氣,「明明人身體不舒服,為什麼硬要召見那些掌櫃呢?就不能再等等嗎?」
  
  因為,我怕再等下去就沒時間了。雷宸飛在心裡苦笑地想道,伸手輕撫她柔軟的臉頰,「告訴我,鄔鏞他們對你說了什麼?」
  
  「沒說什麼,說你的病情沒有大礙,很快就會好了。」她微偏嬌顏,像是貓兒似地眷戀他修長的手指,同時泛起一抹顯見就是安慰的淺笑。
  
  「說謊。」他勾唇輕笑了聲,「如果我真的就快好了,你說話的表情不會像是咱們家就要辦喪事的樣子。」
  
  「我沒有!不會的……你會好的,宸爺,你可是個禍害啊人家不是常說,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嗎?你是註定要長命百歲的。」
  
  「原來,那天你給我壽麵時、祝我長命百歲,原來是這個道理嗎?」他苦笑,聽到她所說的話真是令人高興不起來。
  
  「難道,你想說自己不是個禍害嗎?」她忍住了湧上喉頭的硬咽,「要是能長命,就算是當禍害也值啊!」
  
  「對,你說的都對、怕就只怕,我道個禍害沒有遺千年的命。」他將她的頭按進臂彎裡,而她沒有掙扎,只是柔順的依偎。這份溫順讓他不由得泛起一抹欣慰的笑,「還記得你送壽麵的那天,你說我可憐,說我沒有能夠相信的人,我有,我信你,晴兒,我信你。」
  
  藏晴一時之間激動不已,搖搖頭。「你不該信我的,你是我的仇人,我想對付你都來不及了,怎麼會是你能相信的人呢?」
  
  她抬起美眸瞅著他,在他深邃的瞳眸深處只見到認真,證明他所說的話沒有一絲毫虛假。
  
  雷宸飛不回答她,以手指畫過她的髮鬢,粉頰,以及如花瓣般柔嫩的唇,「其實,你知道嗎?那天,我是有聽見的。」
  
  她不明白他說這話的意思,眨眨美眸,顯得有些疑惑。
  
  「那時候,在我失血昏迷的時候,你在我的身邊對我說話,其實我有聽見的,我聽見你說要我別醒,就一直昏睡下去,說我的存在為難了太多人,只要我一直昏迷下去,這結果對誰都好。你是這麼說的,是不?」
  
  藏晴不敢置信,她睜圓美眸瞪著雷宸飛,震驚於他所說的每一個字,以及他怎能用如此平靜的語氣和表情,對她說出這些話!
  
  他不感到憤怒和生氣嗎?
  
  她說那話是在咒他死呀!難道,他會不明白嗎?
  
  「那個時候,我的心裡覺得震驚,聽見你說你恨我,我的心裡比想像中難受,所以我假裝失去記憶,並不是為了存心要捉弄你,是我想要討好你,我想如果自己不是心狠手辣的雷宸飛,是不是就能夠與你親近一點,真的……在我的心裡,沒有存心要戲弄你的意思,真的沒有。」
  
  他的話,一字一句都教藏晴覺得心痛。
  
  她的手指撫過他溫度微涼的額頭,指尖微微地在發抖。此時此刻,面對他心裡的剖白,她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他是一個如此心高氣傲的人!誰在他手裡都不能討到半點便宜。
  
  可是,他卻願意裝瘋賣傻,來討好她,想要向她求和,而她卻沒領情。最後,還耍弄了他一場!
  
  還有那個羊脂白玉!她竟然還當著他的面摔碎了那白玉獅子!
  
  那時候,他瞧見了心裡該有多難受呢?
  
  「不過,我想自己做什麼都沒用吧!你不想我醒的,是不?放心,這次,我會睡久一點,會一直睡著,不會再那麼容易就醒過來了,這就是你的心願對不對?我成全你的心願,我成全你。」
  
  「不是的,不是的……宸爺,不是這樣的!」她顫抖著撫摸他的瞼頰,眼淚在她措手不及時,已經一串串滾落。
  
  這一瞬間,她心如刀割,後悔如潮水般湧上心頭。
  
  如果時光可以倒轉,她願付出一切代價,換自己不曾對他說過那些惡毒的話那些惡毒的話語,就算是用生命去換都願意!
  
  「我沒怪你,這一切都是我的報應,能看到你為我掉的眼淚……」他伸手為她拭去眼淚,但才剛擦過,新的淚水又已經泛流下來,「能看到你為我掉下的淚水,就算是從此長眠不起,我都已經覺得心滿意足了,晴兒,是嗎?你這淚水是為了我而流的嗎?」
  
  聞言,藏晴硬咽,好半晌才說出話,「是,是……」
  
  得到她肯定的答覆,雷宸飛閉上眼眸,笑歎了口氣,「謝謝,不過,別再哭了,已經很足夠了。」
  
  「宸爺,振作一點,不要放棄,咱們不是說好了,不到最後絕不放棄嗎?祥清已經讓人去找蓮慶大師的下落了,相信我,事情一定會有轉機的,所以,不放棄,好嗎?」
  
  「你怎麼知道這不是最後關頭了呢?」他的笑顯得有些淒涼,「身子是我的,我比誰都清楚它的狀況,晴兒,接下來我所說的話,你要好好聽著,把它們記在心裡。
  
  「你想說什麼?」她吞下了令喉頭為之酸澀的硬咽。
  
  「你就當做是我的交代,記著這些,今天之後的日子你會比較好過。」說完,他輕吐了口氣,在她搶著要反駁他的話之前,按住了她柔嫩的唇瓣,「我知道你不想聽,好,就當做我要說的話並不是遺言,只是給你提點的交代,你就讓我說,趁著我能記得,就聽我說吧!」
  
  「嗯。」她點點頭,目光觸及他眼神之中的認真,淚水再度湧上。
  
  「如果我有個萬一,我要你接掌‘京盛堂」,放心,我已經交代了祥請和李大掌櫃,他們會幫你的——」他話才說到一半,就見到她用力搖頭,不願意接受事實般拒絕面對。
  
  藏晴噙著滿滿的淚水、心裡百昧雜陣,當初藏家之所以落得無力回天的地步,就是因為茶農們不信他們孤兒寡母能做男人的生意,但是,雷宸飛卻信她!偌大的「京盛堂」,規模不知遠勝當初的藏家幾百倍,他卻能夠信任地把當家大權交到她的手裡!
  
  她的心熱熱的,揪著緊緊的痛。
  
  卻也同時有著一絲即將要失去他的冰涼。
  
  「就當做是先幫我撐著,你就接下好嗎?」他泛起一抹哄人的笑。似乎在勸誘著她答應。
  
  最後藏晴點了點頭,得到他如此重大的請托,除了點頭之外,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再說任何話。
  
  「那我接下來說的話,你更要用心聽。」他緊握住她的手,不給她猶豫的時間,接著說下去,「‘京盛堂」的能人高手很多、一個個都是能夠幫你成事的好手,可是,並不是個個都是良善之輩,但是,你只要知道能治他們的法子,就能讓他們在你手裡乖得跟只貓似的,就像洛陽分號的郭如山,他的交遊廣闊,總能揪一幫兄弟挺他,卻也最信不了女人,你要接下當家大權,第一個就會面對他的挑戰,不過有一個人就是能壓他低頭……」
  
  他開始娓娓道出幾位分號掌櫃,告訴她關於他們做事的長才,同時也說了如阿治他們的弱點,還有幾位來往的客人一定要小心應付,以他們的作風,絕對會趁「京盛堂」之危鬧亂子,還有他也說了林形紫符交與了元清蘭,說了這名手下的能耐,她要事有檯面上辦不了的事,就將他找來,讓他去踩對方的底,知道對方的弱點,攻其要害才能羸得不費吹灰之力。
  
  「記下了嗎?我知道你記性一向都好,所以我剛才說的話,你應該都記下了吧!」在說完之後,他終於能歇口氣,卻見到她盯著他不放的眸光,不由得微笑疑問道,「做什麼這樣瞧我?好像你今兒個第一天見到我似的。」
  
  藏晴禽著淚,笑著搖搖頭,沒將心裡的想法說出來,她確實覺得自己好像第一天才認識他的真面目,就茌剛才,她才認識到他任人做事的細密心思。原來他不只是聰明而已,還深深知道著該如何做才能事半功倍。
  
  原來,這才是她所嫁的男人!
  
  一個懂了他之後,便會不由得為他傾心的男人!
  
  只是一直以來,她不願意對自己承認而已。
  
  「不想說嗎?好,那就不說。」他閉上雙眼,泛起微笑,感受她柔荑握在掌心裡的溫潤,「我不擔心你,因為你比我想像中聰明,不過終究還是少了歷練,只要能順利接下大權,就只缺一點時間罷了!」
  
  「別說這種話,我接下只是暫時的而已,等你好了,就要還給你的。」
  
  「好,等我好了,你再還我。」他笑著說道、雖然心裡很明白,或許永遠也等不到那一天了。
  
  驀地,胸口一陣劇痛讓他咳嗽了起來,一股子腥甜的味道湧上嘴裡,他顫著手拭了下嘴角,見到了一抹鮮紅。
  
  年少時的經驗讓他知道,當吐出的血變成了鮮紅色的,其實症狀並非轉好而是變壞,那代表毒已經入了膏肓,藥石罔效了。
  
  當初他僥倖保住了一條命,只怕這一次沒那麼好運了!
  
  藏晴看見了他嘴角的鮮血,急忙著要起身,「我去叫大夫……快去請鄔大夫他們進來!」
  
  「不,先別走,再多陪我一會兒,留下來。晴兒,再多陪陪我……」他怕現在一旦放開她的手,就再也見下到她的面了。
  
  如果這是他今生最後一眼,他要看著她瞑目。
  
  「嗯。」藏晴在心裡掙扎,最後只能點點頭,回到他的身邊,緊緊地貼偎在他的身畔,「對不起,是我害了你,都是我害了你……」
  
  如果當初不是她執意讓香荷進山莊,如今也不會有這一切傷害了!
  
  聞言,他笑著搖頭,「不怪你,怎麼是你的錯呢?沒有她,也會有別人,我這一生結仇太多,想要我命的人多如過江之卿。晴兒,記著我的話,你是主子,只要的心裡有了決定,就不必過問任何人,不過,就是最後的責任也要自個兒一肩扛起,明白嗎?」
  
  「明白。」她點點頭,吞下了喉頭的哽咽。
  
  她不想聽他說這些話,好像從今以後他們再也見不到面了!
  
  「好。明白就好。晴兒,我好累。這些年我真的已經撐得好累,讓我歇會兒吧!也是時候該歇會兒了,我好累、好累……」最後一個字,像是喟歎般從他的唇間逸出,虛弱得像是再也抽不了下口氣。
  
  「不!」她緊緊握住他的手掌,像是要把自己的力氣傳給他,「不要說這種話。你只是因為毒傷加重,身子的狀況不好,才會說這種喪氣的話,這不像是雷宸飛會說的話,不是的!」
  
  他笑視著她心憂如焚的嬌顏,泛起淺笑,「你知道我現在最想做的一件事情是什麼嗎?」
  
  她搖搖頭,感覺哽咽在她喉頭的悲傷,幾乎要教她喘不過氣。
  
  「我想親吻你,可是不行。」他伸出手,以拇指腹心輕撫過她的唇。
  
  「你可以的,可以的……」說完,她捧著他的臉龐,湊首就要親吻他的嘴唇,卻被他給伸手擋下。
  
  「不能親,有毒……我的血裡有毒。」
  
  「有毒我也不怕……」
  
  「但我怕,我怕!」他搖搖頭,加重了最後兩個字的語氣,就擔心她不能領會他的憂慮,「我知道,你只是在同情我,不過夠了,很足夠了。」
  
  藏晴不能否認他所說的話,就連她部不能明白自己此刻內心得情感,究竟是情是愛,是恨是怨,是虧欠,還是他所說的同情呢?
  
  「你知道嗎?其實,我真的不覺得自己可憐……我有相信的人,也有喜歡的東西,我有的,我喜歡你親手做的赤小豆糕,愛極了那裹在糕上的白糖霜,吃著入口即化,我很喜歡,真的很喜歡……」
  
  「宸爺!」藏晴睡覺心都快碎了,她緊緊地握著他的大掌,不斷湧出的眼淚模糊了她的視線,「振作一點,我讓人去請大夫進來,宸爺——?!」
  
  「晴兒、可不可以……就不要……」他用了最後一點力氣反握住她的手。嘴角泛起了淺淺的笑痕。「不要再叫我……叫我……」
  
  「我」字都仿佛還在他的唇間響著,藏晴卻已經感覺到他緊握的手掌松了開來,她看見他閉上雙眼,最後的一口氣息像是喟歎般滑出唇間。
  
  「宸爺!宸爺!」她再也不能自抑地崩潰大喊,雙手緊緊地將他抱進懷裡,朝著外面喊道:「大夫!快來人!叫大夫進來!大夫!大夫——」
  
  在靜悄的空氣之中,彌漫著針鋒相對的氛圍。
  
  在「京盛堂」的議事廳堂裡,京中總號幾名重要的大掌櫃,以及各地分鋪的掌櫃們,此刻齊聚在一堂,他們的臉色都是凝重的,面對著站在廳堂之上的藏晴,在他們不確定的神情之中可以看見猜疑。
  
  但是,一直以來主子所倚重的手下祥清,以及總號大掌櫃李伯韜卻在這個時候與他們對面而立,站在她的身側,擺明瞭是與她站在一邊。
  
  藏晴知道他們在想什麼,在他們的心裡,懷疑她就是加害雷宸飛,謀篡「京盛堂」的兇手。
  
  但是,越是知道這些人內心的想法,她的神情就越淡定從容;雷宸飛已經陷入昏迷不醒兩日了,在這個節骨眼上,她絕對不能被打倒,情況越是兇險,她就要更強悍才可以。
  
  「我知道你們信不過我。」她開口打破了沉寂。一針見血地戳穿了眾人的心思,教他們表情有些微訝,「可是,你們應該信得過祥清,信得過李大掌櫃,他們是聽宸爺親口交代,在他養病的這段時間,要把‘京盛堂」的生意交付給我,敢問二位,宸爺是這樣交代的吧?」
  
  最後一句話,她問向身旁的祥清與李伯韜,得到他們肯定的點頭。
  
  「老夫確實是得到爺當面親授,要把當家的權力交給夫人。」李伯韜開口更加肯定的答覆。
  
  幾位掌櫃面面相覷,似乎還是感到質疑,可是對於眼前這情況卻又完全沒有反對的餘地。
  
  「李大掌櫃的話,各位都聽到了嗎?」藏晴沉靜的眸光掃視了眾人一眼,藏在衣袖之中的手緊握住象牙佛珠,像是可以從這舉動之中,得到雷宸飛給她支持的力量。
  
  在重新串起這串佛珠的絲線裡,她讓人撚進了她與他的頭髮,在她終於知道這串象牙珠子之于雷宸飛性命的意義之後,她讓人串起這佛珠,象徵著再穿起他的命,讓人結了他倆的發,象徵著要與他生死與共!
  
  在聽她說完之後。好半晌,掌櫃們只是低頭默聲,有人遲疑地望著同伴,因為沒有人敢打破沉默,最後也只好跟著一起保持沉默。
  
  「夫人剛才說的話,你們沒聽見嗎?」祥清開口催喚道。
  
  藏晴早就料到會有眼前這場面,又或者該說,是雷宸飛早就料到了掌櫃們不會輕易信服於她,所以,他當然也授予了她化解的方法。
  
  「李大掌櫃。」她轉眸望向身旁的長輩。
  
  「在。」李伯韜走到她面前拱手答應。
  
  「想來,是你的威嚴不能服人吧?」她勾起一抹淺淡的微笑,說話的同時,目光掃視眾人,「在你的保薦之下,我代理宸爺掌權之事依舊是無法取信於人,想來,是宸爺對你太過謬贊了,你根本就無法令人信服,說句實話,身為大掌櫃卻無法取信於人,你覺得自己還有臉面待在這位置上嗎?」
  
  此話一出,廳堂之中哄聲大起,其中幾名掌櫃都是李伯韜一手帶出來的,他對他們可說是恩重如山,如今被藏晴說得如此不堪,他們一口氣吞服不下,紛紛站了處來。
  
  「夫人,你不要血口噴人,李大掌櫃德高望重,我們對他當然不會不服,請你不要為難大掌櫃!」郭如山在洛陽分號擔任掌櫃,原本只是個窮小子的他,就是得到了李伯韜的重用,才有今日的局面,他自然是第一個不服氣。
  
  「說得倒好聽,可事實上呢?如果李大掌櫃真能取信於你們,怎麼眼下你們對他說的話一個個不服氣呢。」藏晴冷笑了聲。
  
  「夫人說得是,是老夫的威信不足以服人,請夫人見諒,老夫這就辭去總號大掌櫃一職,請夫人允許。」李伯韜自始至終都是拱著手,頭垂得低低的,愧疚的表情似乎是愧對了主子的厚愛。
  
  「你們說呢?」她沒有回答李伯韜,反倒是看著其他人,「依你們的意見,我該允嗎?」
  
  「夫人當家,我郭如山服氣!」郭如山搶第一個出來說道;「既然有李大掌櫃的保薦,還有祥清總管當證明,往後夫人所說的話,郭某人就服氣!」
  
  有了第一個人開口,幾個意向原本就不甚堅決的掌櫃也跟著站出來,「從今天起,我們也都聽憑夫人差遣。」
  
  人說兵敗如山倒,掌櫃們反抗的其實被減弱之後,局勢就往藏晴這方面兜頭倒了過來,她靜靜地瞅著眾人一個個站出來表示順服,直到再也沒有半個反對她的人存在。
  
  她心裡明白,眼前的勝利並不屬於她。而是該記在雷宸飛的身上,是他教會她懂得利用人心,要不,以她的性子絕對不會以威逼的方式來利用李大掌櫃,在眾人的面前給這位勞苦功高的長輩難堪。
  
  于情於理,她愧對這位長輩,但她不能心軟,絕對不能。
  
  「很好。」藏晴微笑,感覺象牙佛珠在她的手心裡開始有了溫度,她知道自己第一步是站穩了,但這只是剛開始而已。從這一刻起,她所面對的一切才是真正的困難。「各位說起來都是藏晴的前輩,我理當敬重,可是,眼下的‘京盛堂」值逢多事之秋,容許不了任何差錯。如果誰敢在我眼皮底下鬧亂子,我絕對不會客氣,聽明白了嗎?」
  
  「是。」李伯韜率領眾人異口同聲回答。
  
  雷宸飛病重,「京盛堂」由他的妻子當家的消息甫一傳出,令天下人為之震驚,雖然這些年來,雷宸飛沒有做出令人們猜測「京盛堂」的繼承問題,可是,誰也沒有料到,最後他竟然是將自己一手打造的天下,交給了妻子!
  
  雖是被情勢逼迫接下當家之位,藏晴沒有時間害怕與驚慌,她將「怡記」交給了梁寧次,表明不再過問,好專心打理「京盛堂」。
  
  從那日之後,雷宸飛陷入昏迷就沒再清醒過,藏晴讓鄔鏞他們以千年山參養住了他的脈息,並利用了關係讓宮裡醫術最厲害的御醫前來診脈過,但是,他所能做的與鄔鏞他們一樣,以山參養住脈息,至於能撐住多久,他們誰也沒敢給個肯定的答案。
  
  在這段時間內,她加派了人手尋找蓮慶,因為聽祥清提起,當年蓮慶離去之前,表明了要去遊歷天下,或許可以尋到救治雷宸飛的法子,在無計可施的此刻,她也只能睹上這最後的一絲希望。
  
  明明在她的心裡一刻也不願意離開雷宸飛的身邊,但是,對於他交付到她手裡的「京盛堂」,她責無旁貸。
  
  「好了,如果都沒問題的話,就照我們剛才所得到的結論去辦,還有‘日升盛」的狀況,無論是任何風吹草動,都不能掉以輕心。」
  
  藏晴站起身,結束了這一場與掌櫃們的議事,若說她接掌「京盛堂」是驚動天下的第一件大事,那麼,天下第一皇商鷹揚天獲朝廷降罪,就是今年入夏的第二件轟動大事。
  
  雖說要被朝廷查抄的是鷹家的「日升盛」,可是,有道是唇亡齒寒,同樣都是一介商賈,鷹揚天倘若真的垮臺,撼動了商場版圖,對於同樣也是舉足輕重的「京盛堂」而言不儘然都是好處,藏晴的思考一向都帶著點悲觀,所以她命人要對這件事情留心。
  
  但是,她也同時猜測著,倘若雷宸飛知道了這件事情會有什麼反應,她想,他應該能看得更長遠,知道如果「日盛升」倒下,「京盛堂」可以從中得到什麼利益,就要即早做準備,等著把這塊大餅給吃下來。
  
  但沒那麼簡單!不知怎地,她覺得雷宸飛會告訴她,說朝廷要抄「日升盛」的內情,絕對不若外人猜想得那般簡單!
  
  她將這想法告訴李伯韜,只見這位長輩露出微笑,說難怪他們爺會誇她聰明,除此之外,就再也沒有其他表示,最後他們決定要靜觀其變。
  
  「是,夫人的意思我們都明白了,」幾位掌櫃點頭,雖然還是不習慣要聽一個女人的命令列事,但藏晴的靈敏倒是令他們耳目一新。
  
  「還有,」藏晴提這話頭時,微笑地與身旁的李伯韜相視一眼,「昨天我與李大掌櫃商量過,以往年關之時,各地分號的掌櫃們要回京來稟報一年的應收於經營狀況,不過今年的情況不同以往,我想把各掌櫃回京的時間從年前改為年後,讓他們先把這一年經手的帳目送回京城就好,我和大掌櫃的意思是,越是忙得不可開交的時候,就越不能給人乘虛而入的機會,聽清楚了嗎?」
  
  「是。」掌櫃們點頭。
  
  「另外,今年年初的一場大火,雖然造成咱們不小的損失,不過,看在弟兄們勞苦功高的份上,每個人除了原有的分銀和身股之外,我決定要加個紅包,至於數目多少,我只能說足夠給大夥兒過個好年,而能不能是個肥年,就要看接下來,在年關結算之前的兩個月弟兄們的表現了,看大夥兒只想過個好年,還是肥年,就由他們自個兒決定了。」
  
  「是,夫人的交代,我們絕對句句帶到。」幾位掌櫃微笑回道。所謂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對於辛勤努力能有額外回報,當然可以讓人更加賣力。
  
  「那好,如果沒事要說的話,就都下去辦事吧!」說完,她對著李伯韜點點頭,示意他也可以離去了。
  
  「是,那老夫告退,夫人歇息吧!」李伯韜拱手告退,跟著幾名同僚一起離開議事廳。
  
  這時,被藏晴召來的祥清就站在門外候著,見到幾位掌櫃離去,頷首相送,直到他們都遠離之後,才走進議事廳裡。
  
  藏晴見他到來,泛起一抹淺笑,「你來了,宸爺還好嗎?」
  
  「還是老樣子。」說著,祥清笑得苦澀。
  
  「嗯。」對於他的答覆,藏晴早就能夠料想,但是她仍舊不放心要問,只要消息不是壞的,她就要覺得慶倖了。「祥清。」
  
  「奴才在。」
  
  「有些事我想問你,你一定要老實回答我。」
  
  「夫人儘管問,只要祥清能說的,絕對知無不言。」
  
  「不,我要你能說的說,不能說的也要說。」說完,她看見他臉上泛過為難的神情,但她當做沒瞧見,揚手比了個位置,要他坐下。
  
  祥清畢竟沉穩老練,很快就恢復平素的鎮靜,在藏晴所指示的位置上落座,看著她也跟著轉身揀了張對面的椅子坐下。
  
  「夫人想要知道什麼事情?」他問。
  
  「我要知道他的過去,請把宸爺的過去告訴我,什麼都要說,我要知道關於他的一切!」她澄澈的美眸直視著他,在那雙瞳眸深處裡有著哀傷,也有著從今以後不再回頭的堅決,「所有的一切,我都要知道!」
  
  即使知道不會得到任何回應,但是,藏晴每天晚上都會對她的夫君說話,有時侯是抱著他,有時是為他拭身梳發,喂他含山參片以及米油,最後再讓他含保命藥丸,讓藥丸在他的嘴裡逐漸津化。
  
  白日有祥清照看,晚上則由她照料,她要讓自己的夫君一日如常,對她而言,他只是睡了,只是這一覺睡得此別人更長沉罷了!
  
  「對不起,今天來遲了些,沒教宸爺等得不耐煩吧!」她坐上床榻,讓他的頭枕在腿上,笑視著他的目光十分柔軟,纖細的指尖繼續梳順著他的黑髮,「因為今天我問了祥清一些事情,所以才耽擱了,你想知道我問了他什麼嗎?我問了關於你的過去,他把一切都告訴了我,他什麼都說了。」
  
  話才說箸,藏晴的眼眶已經染上一圈薄紅,她想起了祥清所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句話都像刀刃般割剜著她的心。
  
  祥清說,他的爺自懂事以來,觸目所及的一切,就是鬥爭。
  
  若說曾有過的一段安穩日子,大概就是孩提時與他娘親的一段孺慕,那時候,祥清在雷家大房裡做事,對於那一段過去並不是太清楚,但是,他很早就耳聞雷宸飛的名字,對二房裡這個從小就聰明靈活的孩子印象深刻。
  
  在充滿猜疑與鬥爭中長大的他,雖是十四歲的稚齡,甫一出手就撼動了整個雷氏一門。沒有人知道他用了什麼法子,但是讓二房所經營的商號拿到一筆上萬兩的大生意,在當時的雷家,這是筆不小的數目。
  
  從此,他在爹親的面前就有了地位與分量,卻也從此涉入了鬥爭之中,幾次險些喪命,可是,與他為敵,往往倒下的一方都是敵人。
  
  起初是三房,後來是四房,最後,則是祥清的主子。
  
  「奴才永遠都忘不掉,當年在太老爺的靈堂前,見到了二房的這位小少爺,那年少的模樣十分好看,卻已經有了殺紅眼的狠勁,他給大老爺上完丁香,走到奴才面前,問我說:‘他們明知道贏不過我,為什麼就是不肯死心呢?」說完之後,他露出了無奈的笑,對我說,他缺個可以服侍周到的奴僕,在雷家所有的家奴裡,他最中意我的細心和冷靜,如果我不想死,就跟著他走,因為他料定了他爹絕對不會放過我們這些對主子忠心的奴才。」
  
  最後,他料對了,他爹用了各種名目將其他三房裡的一些重要手下逼上絕路,唯獨不敢碰這小兒子收留的祥清。
  
  因為,一次接著一次,隨著雷宸飛的手段越玩越高招,人們對他的忌憚也越來越深,最後,就連他的親生父親也開始遠離這個小兒子,罔顧自己的勝利全拜這兒子所賜,他挑唆大兒子與自己的弟弟為敵,自己好作壁上觀。
  
  祥清回憶,當年他的爺不過才十七歲,雖然聰明,雖然懂得手段,但是不能明白為何原本與自己站在一起的爹親與大哥要害他,但當他回過神來時,他們都已經敗在自己的手下。
  
  不過,二房老爺卻是死在自己的大兒子之手,因為想將繼承人之位給外頭小妾所懷的骨肉而被下毒謀殺,從未想過要自己爹親性命的雷宸飛為此大怒,將自己的親哥哥逼上絕路。
  
  但他卻因為被爹親喂下的毒,差點丟了命!
  
  為了要治那毒,爺整整在床上躺了大半年,好幾次就要丟了命,一日午後大雨,奴才端湯藥進屋裡,見爺已經可以下床,他站在屋裡看等外頭的大雨,對奴才笑著說:「就剩咱們主僕兩人了,祥清,我不要繼續住在這宅子裡,這裡的冤魂太多,怨氣太重,這屋子裡飄散的血味教人作嘔,我要離開這裡,永遠不要再回來。」後來,爺就建了「雷鳴山莊」,從此沒再回去那宅院半步。
  
  從那日之後,這個十七歲的少年沒再信過任何人,從此以後小心翼翼,步步為營,也因為爹親所喂下的劇毒,一直痛苦到了今天!
  
  「那些日子,你是怎麼撐過來的呢?那日,你對我說自己好累,這才是你的真心話吧!是你從未對人吐露過的真心話,為了不要被打垮,你一定是撐得很辛苦吧!」她的指尖輕順著他的眉,泛在唇畔的笑意淡淡的,「沒有可以信任的人在身邊,一定會覺得孤單無助吧?」
  
  她想起了那日,他像是要強調一般,說他有相信的人,有喜歡的東西,亟欲向她證明,告訴她自己並不是一個可憐之人。
  
  只是,他所說相信的人是她,所說喜歡的東西是她親手做的赤小豆糕,他所說的話分外令她感到心酸與自責。
  
  「我曾經說過你很可憐,那話聽在你的心裡,一定很難受吧!」她傾首輕貼著他的臉頰,感覺著屬於他的溫度,眼淚也不自禁地滑落下來,「你是可憐,宸爺,你是真的可憐啊!可是,怎麼我當時就不在你這個可憐人身邊呢?怎麼我不能在那個時候陪著你呢?」
  
  最後幾句話,伴隨著她的眼淚低喊了出來,再也無法壓抑的淚水就像是雨滴般落在他的臉頰上。
  
  「經歷過那麼多痛苦的事情,你是累了,真的是累了!就睡會兒吧!等你睡夠了,要記得醒過來,一定……一定要記得醒過來,知道嗎?」她哽咽呢喃,輕輕地在他的唇上烙下一吻。
  
作者: ruby_0407    時間: 2011-4-7 01:56 PM

第十八章
  
  雷宸飛倒下,就像是支撐著「京盛堂」的天傾頹了,幾個原本就虎視眈眈的客人見機不可失,聯合同業來趁機要價,其中,以經營藥材生意的高春和周守最為貪心,一開口就是要把「京盛堂」的進價提高至兩倍,要不,他們已經與其他幾個同行說好了,從今以後不再將所生產的藥材賣給「京盛堂」。
  
  藥材在「京盛堂」生意裡頭占了不小得收入,他們從南方收購藥材,可以高價賣到西北方去,一直以來因為貨源穩定,品質又好,所以買家不少,是門賺錢的生意。
  
  但是,如果真如高春和周守他們的要求,將進價提高至兩倍,不只蝕掉「京盛堂」的利潤,她也不以為答應了他們一次之後,不會再有第二次。
  
  藏晴坐在首位上,面對著坐在眼前的高春周守二人,看他們滿臉的勢在必得,她逼自己要冷靜,逼自己回想在這種狀況之下,如果自己是雷宸飛,他會如何應對進退呢?
  
  「你們以為我夫君一手建立的‘京盛堂」,會是一個只要他倒下了,就無以為繼的三流商號嗎?如果你們心裡真是這個想法,未免就太小覷他了。」最後她決定了不與他們客氣。
  
  「雷夫人說這點,言重了。」高春拱手代同伴答道,心想她不過一個女人家,說這話不過是虛張聲勢。
  
  「我說這點沒什麼意思,不過就是想提醒二位,凡是適可而止,要真鬧到雙方最後撕破了臉,損失最大的一方絕對不會是我‘京盛堂」。」
  
  「雷夫人當真就如此肯定?」
  
  「我不該嗎?」她勾起一抹明媚至極的微笑,「要是二位不信,咱們可以走著瞧,但最後別怪我沒先提醒過你們。」
  
  「雷夫人,既然咱們之間達不成共識,那就後會有期了。」
  
  「不送。」她泛起冷笑,嬌嗓淡薄。
  
  在高春與周守二人負氣離去之後,藏晴站起身,望著他們遠離的背影,好半晌默不作聲。
  
  「夫人,這事……?!」祥清在一旁不由得憂慮。
  
  「叫元清朗來見我!有些事情明來不行,咱們暗裡來。」她澄澈的美眸直視著他們二人的身影消失在門牆之後,忍不住冷笑了聲,「如果不吃下這些人,難道真等著被他們給吃了不成?」
  
  「是,奴才這就去辦。」祥清躬身領命,臉上泛著欣慰的微笑,「爺不愧是爺,沒看錯夫人。」
  
  聞言,藏晴側眸沒好氣地睨了他一眼,「我還以為自己這輩子沒機會從你祥清嘴裡聽到讚揚的話呢!」
  
  說完,兩人相視而笑,或許是因為他們之間有共同所為之人,所以在這一刻他們可以拋開過往的嫌隙,一起對付敵人,在他們心裡有相同的念頭,那就是不允他們所為之人半輩子的苦心,在這時候白費了!
  
  泉室裡,熱氣氤氳。
  
  祥清夥同著兩名家僕將雷宸飛身體緩慢擱入溫熱的泉池裡,在他的身上還著一件白色深衣,而藏晴也穿著深衣走進池裡,她坐上水裡的靠台,讓祥清他們把雷宸飛交到她懷裡。
  
  「出去吧!這裡有我就夠了,等洗好了我再喚你們進來。」她讓雷宸飛背對坐躺在自己懷裡,對祥清他們吩咐道。
  
  「是。」祥清領命,帶著兩名家僕退下。
  
  出去伸手環住了夫君的胸膛,微妙的落差剛好可以讓她的下頷擱在他肩膀上,與他臉貼著臉。
  
  「一連幾天都只是給你擦身子,總是不如真洗個泉浴舒坦,宸爺,咱們先擦臉,而會兒給你寬衣解帶,你可別見怪啊!」
  
  她擰了把溫熱的棉巾,力道輕柔仔細地拭著他的臉龐,巾子拭過他的額頭,然後是他的臉頰還有挺直的鼻子,最後是他的雙頰以及下頷,「今天的你夢見了些什麼?有看見我嗎?知道我今天過得挺難受的嗎?」
  
  擦完了臉,她將巾子扔到一邊,為他解開深衣的系帶,讓他可以完全赤裸地泡在泉水裡,一邊為他抹著身,一邊笑說道:「今天,我見了高春和周守,他們知道你不能主事,想欺負我一個婦道人家敵不過他們,硬是要我用兩倍的價錢去給他們買貨,說是什麼鬧了天災收成不好,要真是如此,‘京盛堂」會沒有耳聞嗎?不過就是趁機哄抬罷了,你說,人怎麼就這樣壞呢?盡是做些落井下石的事情,就不能發發好心嗎?」
  
  抹洗完身子,她去過巾子為他抹手,細心地抹過每一根長指。
  
  「好難,真的好難,要對付這些豺狼虎豹,沒用上一點力氣真是辦不到,你不吃了人家,就等人家來吃你,我現在終於知道,要當以前的你多麼難,有時候,我真想放棄,想學你一樣對人趕盡殺絕,讓自己再無後顧之憂,可是我知道那是不對的,我想要證明你是錯的,所以我不跟你做一樣的事,我要用自己的方式去解決。」
  
  終於,在為他淨完全身之後,她用雙手抱住他,感覺著兩人在熱水裡的相互依偎,他又更瘦了,一日瘦過一日,只是抱著就教人心疼。
  
  「不過,我還是必須承認,有些事情是你對了,無謂的同情,是自作多情的殘忍,會傷害到其實才是最無辜的人,這一點,等你醒過來的時候,我要向你認錯,但你可不要得了便宜還要賣乖,要不,我就不再理你了。」
  
  說完,她揚唇笑了,柔軟的指尖輕輕滑過他的唇瓣,或許在她的心裡還在期待他能夠響應,能夠與她說話。
  
  但是,她等到的只有一如以往的寂靜。
  
  「睜開你的眼睛,宸爺,跟我說話,開口跟我說話,無論要我做什麼都可以,跟我說話……」
  
  老天爺真是愛跟人開玩笑。
  
  當初,他有話要對她說,她卻不想聽,如今,為了要聽他再開口說話,她願意付出一切代價。
  
  即便代價是要她變成壞人都可以!
  
  如果她變成了一個十惡不赦的大壞蛋,可以換得他的清醒康復,那絕對不會猶豫考慮,立刻就可以為他變成惡人。
  
  她想起今日稍早之前鄔鏞在診脈所說的話,他說雷宸飛的脈象有更衰弱的趨勢,用千年山蔘保命的法子不如一開始奏效了,之後效果只怕還會越來越微弱,誰也說不準哪天要斷了最後一口氣!
  
  她收緊了一雙纖臂,將他抱得更牢,「不要走,宸爺,求你為晴兒留下來,不要走……」
  
  在見到元清朗之後,藏晴才知道那日她在山城見到與雷宸飛說話的男子,原來就是元清朗!
  
  在聽他說完高春與周守二人私底下所做之事,還有他們所聯合的幾家藥農底細,她心裡有了底數,不過也必須佩服這男人的能耐,別說是八代祖宗,就算是十八祖宗的來歷,只怕他都真能挖得出來。
  
  「知道了這些事情,看夫人的表情似乎已經有了想法?」元清朗對藏晴倒是一點都不陌生,畢竟他奉雷宸飛之命,也挖過藏家的祖宗八代底細。
  
  「是,既然他們二人可以使合縱之法,咱們也沒道理不能連橫啊!」藏晴笑著點頭,取過僕人呈上的茶水,給自己與他都斟上一杯,「想必他們是告訴那些人,只要能逼得咱們點頭,以後就能賺到更多錢,可是‘京盛堂」畢竟是‘京盛堂」,要論資本雄厚,他們能比上咱們嗎?不過就是一群為錢財聚在一起的烏合之眾,只要能讓其中幾個人吃到甜頭,其他人眼紅了,還能夠同出一氣,跟咱們作對嗎?」
  
  聽完她所說的話,元清朗笑了,頷首結果她遞上的茶水,一飲而盡,「不愧是爺,沒看錯夫人的聰明。」
  
  「不要跟祥清說一樣的話。」她笑睨可他一眼,搖搖頭。
  
  「是事實就不怕說。」他聳了聳肩,忽然神情一變,「對了,有一事情不知道夫人是否想知道?」
  
  「你這樣沒頭沒腦的丟下這句話,我如何清楚自己是否想知道呢?」
  
  「那一件事關於爺曾經對夫人做過的事。」
  
  聽他的說法故弄玄虛,藏晴淡淡地挑起眉梢,泛起一抹淺笑,「那我當然就會想知道。」
  
  「夫人記得‘六如居」傅家嗎?」
  
  「記得,當初為了傅家的事,我與宸爺鬧得不可開交,說起來,明明是不久以前的事,現在想來卻像是上輩子了。」說完,她笑歎了口氣,揚眸直視著元清朗,「說吧!把你知道的事情都告訴我吧!」
  
  「夫人有想過爺與傅家既無冤也無仇,為什麼突然非置傅家於死地不可嗎?是為了夫人,爺是為了夫人才做的。」最後的答案他倒是一點也不賣關子,揭得是又急又快,存心要教人措手不及似的。
  
  聞言,藏晴有好半晌著怔愣,隨即笑著搖頭,「我想不出來傅家與我有任何牽扯,當然也就不明白宸爺的心思,如果你是想為他說好話,那其實沒有必要,經過這一路走來風風雨雨,到了今天這個地步,很多事情我已經沒掛記在心上了。」
  
  「我是不是在為爺說好話,等夫人聽完不就明白了嗎?」元清朗猶是一臉不疾不徐的從容,「夫人自覺與傅家沒有關係,但是,傅家與‘怡記」卻一直都是生意上的競爭對手,爺的生意手段確實一直都受到爭議,可是,殺人放火、姦淫擄掠的事情,他可是從來都沒做過,自然,如果對方已經欺到咱頭上了,他當然是不會善罷甘休的,但是,大多數時候,他都是請君入甕,願者上鉤,說到底,那些人就是手段上輸給爺,丟了身家,心裡負氣罷了。」
  
  藏晴靜靜地沒回話,知道他的話雖然沒有與事實十分吻合,但至少也切中了八九分。
  
  跟隨在雷宸飛的身邊越久,越知道他的可恨,但是,心裡也會越明白覺得他可恨,是因為他總是能夠贏得不費吹灰之力,恨他的趕盡殺絕,倒不全然是因為他用了卑鄙的手段。
  
  「不過這傅家倒是真的偽君子,真小人,一直以來,他們做生意的手段就是贏不過,就用搶的,搶不過,就乾脆玉石俱焚,誰也別想跟他們搶生意,不過即便他們膽大包天,也不敢動‘京盛堂」,因為他們自知無論是明裡暗裡都鬥不過爺,但是,他們敢動‘怡記」,那個時候夫人才剛接掌,人們不是太清楚夫人的身份,以及與‘京盛堂」的關係,只曉得是女人當家,所以傅家以為只要從中壞事個兩三次,你也就得撐不下去了。」
  
  「把話說明白些!你的意思是……?!」她不自覺地微擰起眉心。
  
  「夫人以為‘怡記」從滇邊運出來的茶葉,在開箱之後見到滿是蛀蟲,只是因為天氣太潮濕,才會出的意外嗎?」
  
  「難道不是嗎?」藏晴感覺緊握的手心有些出汗。
  
  「好,即使夫人覺得那次是意外,但那段時間所處的每一件亂事,你以為都是巧合?都是意外?」
  
  「這……?!」
  
  「天底下的巧合能有那麼多嗎?而讓爺決定要做個結束的原因,是傅興打算讓夫人有個‘三長兩短」,看眼前的‘京盛堂」,夫人現在應該很清楚,若你真的出事了,‘怡記」還能不亂嗎?」
  
  不!絕對不能!藏晴的心裡比任何人都明白,龐大如「京盛堂」尚且都有難題要解決,更別說是「怡記」了!
  
  「所以宸爺他……?」她顫著聲問。
  
  「爺是怕夫人出事,所以就先下手為強,給夫人解決後患,只是沒料到會被‘六如居」的餘孽給刺了一刀。」
  
  一瞬間,藏晴無法思考,她站起身。不知所措地後退了幾步。
  
  他所作的一切都是為了她,可是,她卻深恨著他!
  
  甚至於在他被傅家派來的刺客所傷時,她選擇了冷眼旁觀,看著他滿身是血的倒在她的面前,她竟然無動於衷!
  
  她想起他要倒地的那瞬間,看著她的痛苦眼神,這一刻再想來,令她不由得心如刀割。
  
  「其實,咱們誰都看得出來,爺他喜歡夫人,只是沒肯承認,夫人也沒領情,不過,這回事我們這些旁觀者,說不定比二位更加清楚明白。」元清朗說著,泛上了一抹輕歎的苦笑。
  
  他所說的每一字一句,藏晴聽在心裡,都想是刀割似得難受,終究,過分的激動讓她再也壓抑不住。
  
  「宸爺,你贏了,徹徹底底的將我給贏了!」她崩潰地對空大喊,淚水也跟著傾洩而出,再也不知道該如果收止。
  
  雷宸飛果然就是雷宸飛!教人不能不佩服他的厲害,都已經是昏迷不醒了,竟然還可以在這個時候再反將她一軍!
  
  好狠的一記回馬槍,讓她不能不服氣,讓她不能不心痛!
  
  她該怎麼辦才好?
  
  該如何對他說抱歉,該表達多深多重的歉意,才能夠彌補她在他心裡所造成的傷害呢?
  
  但是現在,即便她用了生命呼喊,對他說千萬句抱歉,他也聽不見了。
  
  一時之間,過分激動教她無法承受,驀地,她覺得眼前覆上一層黑霧,虛弱得站不住腳步,咚地一聲跪在地上,無力地往一旁倒下。
  
  「夫人!」元清朗急忙沖上前,跪在她身旁不知所措地喊道:「快來人!夫人昏倒了!夫人?!」
  
  藏晴想要回答他,告訴他自己沒事,但是,她一點力氣也提不上,逐漸暗去的視線,將她拖進了寧靜的幽暗之中,再也不省人事……
  
  仿佛一瞬間,又仿佛睡了很長沉的一覺,藏晴徐徐地睜開眼睛,好半響才發現自己正躺在‘蘭染堂」的寢室裡。
  
  她緩慢地坐起身,看見了一臉擔憂的祥清。
  
  「夫人,你終於是醒了。」見到她醒來,祥清鬆口氣笑了。
  
  藏晴捂著心口,喘了口氣,「我是怎麼了?不知怎麼的,就是覺得人好虛弱,提不起力氣,是感染風寒了嗎?大夫開了藥方子吧!快讓人去把藥熬煮過來,我要趁早吃了藥,現在的我沒時間生病,快去!」
  
  「不成,夫人現在的身子狀況,大夫不會允你吃藥的。」在祥清的臉上噙著一抹神秘的微笑。
  
  「為什麼?」祥清不解地眨了眨眼,總覺得他笑得有點詭譎。
  
  「當然是為了你肚子裡所懷的小少主或是小小姐啊!」
  
  「什……麼?」她驀然睜圓美眸。
  
  「是,夫人有孕了!大夫說,已經是近四個月的身孕了!只是這段時間家裡的情況太紊亂,夫人的身子清減,外表才會看不出來,只是就連夫人自己也沒察覺,這一點讓大夫直呼危險,說孩子差點就不保了。」
  
  「那現在……孩子呢?平安嗎?」她急忙地伸出手,捉住祥清逼問。
  
  他笑著點點頭,「老天保佑,大夫說還好孩子已經平安捱過三個月,眼下胎象算是穩定,只要夫人善加調養,就不必太過憂慮。」
  
  「我要起來,讓我起來。」藏晴一刻也待不住,連忙地翻身下床,穿上繡鞋,匆忙地跑了出去。
  
  「夫人,小心你的腳步,當心孩子啊!」祥清在她的身後著急地喊道。
  
  可是藏晴一個字也聽不進去,她一刻也不停地往前跑,出了‘蘭染堂」,穿過通往‘臥雲院'的小徑,奔進了雷宸飛的寢房。
  
  她站在床前,看著他沉眠不語的臉龐,終於再也止不住淚水。
  
  「騙子!」她忍不住要罵他,「你這個騙子!大騙子!說什麼讓女子受孕的機會渺茫,說什麼生不出孩子,那我肚裡這個孩子是哪來的呢?騙子!雷宸飛,你這個大騙子!」
  
  嘴裡罵著他是大騙子,但她心裡是高興的。
  
  她懷孕了!
  
  懷了他的親骨肉!
  
  可是,看到她孩子的爹親躺在那張床榻上一動也不動,儼然就是個活死人的模樣,再熱烈的高興心情也在一瞬間被冷水給澆涼了。
  
  藏晴用了好大的力氣,才讓自己沒有因為一瞬間湧上心頭的悲傷與無助痛哭出來,她擦去了淚水,硬是吞下梗在喉頭的哽咽,昂起嬌顏,含著淚水對著他綻放笑靨。
  
  「宸爺,你就要當爹了,聽見了嗎?你就要當爹了呀!」她坐到床畔,拉起他的大掌按住她依然平坦的肚腹,「是你的骨肉,就在我的肚子裡,你聽見了嗎?感覺到了嗎?」
  
  她伸出另一隻手,輕撫過他在平靜不過的眼眉,感覺他熨在她肚子上的掌心透著微熱,讓她強烈地感覺到,是他們一家三口人在一起。
  
  藏晴傾身將臉頰貼靠在他的胸口,拉起他的手,貼撫在她的臉上,閉起美眸,任由淚水滑落頰畔。
  
  她是他的妻子!在她的心裡,從未有過一刻,如同此時般強烈地感受到她屬於這個男人!與他之間,有著如此不可割斷的牽絆。
  
  想到與自己牽絆著得男人是他,藏晴不自主地感到心頭一熱,在流著眼淚的嬌顏上,勾起一抹滿足而深刻的笑容……
  
  「夫人,李大掌櫃求見。」
  
  祥清站在廚房門口,對著裡頭的夫人說道。
  
  不知為何,今天藏晴一早醒來,就吩咐誰也不見,只待在小廚房裡頭揉捏麵團,全身上下沾滿了麵粉,可以看出她沒做過這種事,可是在她嬌顏上的認真神情卻是誰也比不上的。
  
  雖然懷著五個月的身孕,但是,她看起來依然十分清瘦,雖然為了肚裡的孩子,她一頓飯也不敢少吃,不過,一方面要掌理商號裡的事,一方面又要憂心夫君的病況愈下,就算天天吃用上好的補品湯藥,也無法再她身上長成肉,但那肚子倒是一點也沒少長,倒像是全身的養分都給了孩子。
  
  「跟他說今天先請回吧!如果不是太要緊的事,他就全權代我作主,就只有今天我不想要被任何人打擾,我和他,都不想被打擾。」說完,藏晴抬起美眸,笑瞅了祥清一眼,「你該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吧?」
  
  聞言,祥清點點頭,「記得,是爺的生辰。」
  
  「是,所以不要打擾我們,可以嗎?」她柔聲請求道。
  
  「奴才明白,李大掌櫃那兒奴才去回話。」祥清心頭一熱,強忍住心裡的難過,笑著說:「放心吧!夫人,有奴才在,今兒個誰也不能打擾你們二位,夫人眼下做的,是要給爺的壽麵嗎?」
  
  「對,前兩天才從陳嫂那裡送來了做法清單,要是由她來做,一個時辰就能好了吧!但我說不定要做上一整天。」
  
  說完,她泛起一抹自嘲的微笑,沒在搭理祥清,不知道他何時走遠,因為她的心思全在為自己夫君做的碗壽麵的事情上,一心一意,因為此刻在她心裡沒有比這更要緊的事了
  
  終於,在忙了一整天之後,藏晴把壽麵給做好了。
  
  她小心翼翼地端到雷宸飛的房裡,面上飄散著剛燒好的熱煙,她將面擱在床畔的小幾上,讓他可以就近聞到香氣。
  
  「宸爺,你聞到了嗎?這碗面搵起來很香吧!」她坐伏在床畔,原想伸手握住他的大掌,可是才伸出手,就可見因為碰了一整天的食物和水,顯得有些乾澀,不知怎地,要以這樣的手握住他,讓她覺得有些羞澀,最後她將手捏在衣袖裡,執起他的手貼在自己柔滑的臉頰上。
  
  「讓我告訴你這碗面添了什麼料吧!首先和這面啊,加的就不是水,是蛋汁,做好之後下水煮八分熟,瀝幹了水再用油炸,告訴你,這面炸過之後,比普通面吃起來香,然後再把雞湯燒開,下了面燜煮片刻,擱些鹽,撈面時,只留一些原湯,然後澆上炒香的雞片、腰片、肚片、荀子、香菇和蝦仁,這碗面就大功告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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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說著笑了,嬌顏顯得有些得意,「說起來好像很簡單吧!但是,我可是從一大早就在廚房裡忙到現在呢!就連揉面都沒假手他人,就是要親手給你做碗壽麵。你聽見了嗎?這是我做給你的壽麵,在去年這個時候,就該做給你,一直欠到了現在。」
  
  她注視著他沉睡的臉龐,心想他那挺直的鼻樑怎能如此好看?
  
  怎麼以前她就從來沒想過這一點呢?
  
  藏晴臉上的笑容忽然變得迷蒙,輕輕地歎了口氣,「不過,要是你覺得不好吃,可不要見怪啊!一直以來,每個人都盛誇我有品位,懂吃穿,其實,也不過就是僥倖出生在富貴人家,再加上娘親的傾囊相授,見識比一般人多了些,我只會說,根本就不會做,一直到帶著澈兒過了段苦日子,才發現只會動張嘴皮子,對於做菜根本就一點幫助也沒有,我曾經在心裡納悶過,明明很確定菜裡就是擱了那些佐料,我卻是怎麼擱怎麼不對,還好澈兒不嫌棄,總是還會誇獎我,他真是對我最最好的小弟。」
  
  想到了澈兒,她的眸?泛起了想念,早就想要將他接來京城,但眼下這情況,她怕他見到不知道要有多擔心,他明明比她小了好些歲數,可是,卻老是在替她擔心,也替她著想。
  
  她搖搖頭,把這念頭給甩開,不讓自己在這時候多愁善感起來,就怕思念傾覆,再也難以收拾了。
  
  「不過宸爺可以放心,今天這碗面我真的很用心做,也先嘗過了,味道是真的好,所以就叫伊府面,我只在信上對陳嫂說明了一下這東西的味道,她就知道我在指什麼,把做法寫來給我了,她曾經是大戶人家的廚娘,剛好與我相反,沒什麼嘴上功夫,可是做出來的菜就是好吃,能遇見她,得她相助,是我在藏家變故之後,第一次覺得老天待我不薄。」
  
  說完,她轉眸看著面上的熱氣消散到幾乎已經看不到,回頭用著像孩子般任性的語氣對他說:「起來,宸爺,你起來!趁熱把這碗壽麵吃了吧!要是耽擱太久,面可是要冷掉變難吃了。」
  
  說完,藏晴苦澀地笑了,她想他是不會在意面冷了的事,一直以來,他為了怕被下毒,吃的都是驗過毒,讓人給試吃過確定沒問題的飯菜,常常吃到嘴裡是都已經半溫不熟了,不過是碗冷面,他是可以吃得下的。
  
  「等你好了之後,以後,你的每頓飯都讓我給你做,讓你可以安安心心的吃熱騰騰的飯菜,不必再怕有人給你下毒。」
  
  她對著他笑眯了眼,但那雙眯著的眼裡泛著淡淡的淚光,「還有,從今晚開始,我讓人在山莊里加點了兩倍的燈火,交代讓人仔細看顧,一定要確保這些燈火徹夜通明,因為昨晚我忽然想起了那日你在山城裡跟我說過的話,你說,如果能有人在該走的一路都點上燈火,或許就會知道自己該去的路,我不知道你現在的神魂在何方迷了路,不知道該在哪條路上點燈,才能讓你知道自己看見回家的路,所以,我只能讓山莊點滿燈火,讓它在黑夜閃耀,讓你遠遠的就能看到它,知道這是你該回來的地方。」
  
  說完,她低垂螓首咬住嫩唇,忍住淚水,讓他的掌心擱在她的額頭上,像是要從他那兒討到安慰。
  
  這是,門外忽然傳來了祥清的大嚷聲:「夫人!」
  
  藏晴聞聲轉頭,心裡覺得納悶,因為祥清一向行事穩重,「都已經很晚了,在吵鬧些什麼?」
  
  「香荷回來了!她回來了!」祥清一進門忙不迭地通報。
  
  「香荷?」聽到這個名字,她的語氣有著疑惑與訝異。
  
  當初,在將香荷趕出山莊之後,藏晴又找了地方給她安頓,可是,聽說香荷在那地方沒待上兩天就突然失去蹤影,從此再沒下落,一直到了今晚。
  
  祥清點頭,一臉激動,「是,她剛才回到山莊,說自己找到了蓮慶大師,夫人。香荷找到蓮慶大師了!」
  
作者: ruby_0407    時間: 2011-4-7 01:56 PM

第十九章
  
  在祥清的確認之下,香荷所找到的出家人果然是蓮慶!
  
  藏晴趕緊讓他為雷宸飛診治,不過蓮慶一進了「臥雲院」,就交代不讓人打擾,把她給請了出來。
  
  雖然心急如焚,可是藏晴卻也只能聽從,此刻,她與香荷在小廳裡,一時之間她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眼前的香荷,目光瞥見她右手小指上的指套,心裡覺著一陣難受。
  
  「原本被趕出山莊,只想在夫人給我安頓的地方待下來,因為夫人沒讓任何人知道香荷其實是個罪人,那裡的人對我都好,可是,爺昏迷不醒的消息很快就傳開來了,他們每個人都在說夫人急著要找到蓮慶大師,那天,我什麼也沒想,帶著小包袱就出發了,因為爺是被我給害的,而為了這手,我也欠了爺一份人情,所以我覺得自己責無旁貸要找到大師,不過,不是我找到了大師,是大師找到了我,因為我根本就不知道大師的容貌,是那天我進了廟裡燒香拜佛,大師走過來看了我的手,問我斷指的原因,向我報了法號,我才知道他就是夫人一直在找的蓮慶大師,趕忙著就把他帶回來了。」
  
  「香荷?」藏晴低喚了聲,心裡有很多話,卻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見主子一臉不知該如何面對的表情,香荷倒是笑了。
  
  「請夫人不必覺得內疚,這是香荷欠爺的,也知道夫人那天是氣過頭了,不是真要置我於死地,可是你該生氣,因為我毒害的是你的夫婿,在那場大火之後,你選擇與他一起並肩作戰,我就該知道你對他已經有了嫁心,如果我下毒手的物件是你,說不定你根本不會追究,但是,你喜歡他,他是比你生命更重要的男人,這口氣你是咽不下的。」
  
  「我不知道……」藏晴別開美眸,唇畔噙著抹苦澀的笑,「其實就連我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在不知不覺之間,他已經在我心上擱那麼重了,我曾經如此恨他,可是,我現在卻寧可用自己的命去換他的,我要他活,只要他能好起來,要我做任何事都可以。」
  
  「爺會好的,就看在夫人肚裡懷著他的骨肉的份上,就快要當爹的份上,他會好的。」回來初見主子隆起的肚腹時,她心裡不無吃驚。
  
  聞言,藏晴笑而不答,靜默了半晌之後,才又看著香荷,開口問道:「你知道喜歡上一個人的感覺嗎?」
  
  香荷搖搖頭,「奴婢不知道,現在的我很清楚明白,自己並不是喜歡爺,不過就是妒嫉夫人能夠得到他的寵愛,坐擁一切的榮華富貴罷了!」
  
  因為事過境遷,聽她將心裡的話說得如此坦白,藏晴已經不記掛在心上,只是淡淡地微笑,半斂的美眸顯得有些朦朧。
  
  「原本我也不明白,直到最近才有些知道,倘若不是喜歡的人,即使是再好都看不入眼,是喜歡的,無論如何擱擺著,看了都覺得賞心悅目,就算知道那個人有十萬個不好,這份心意還是不會改變。」
  
  如此說來,還真是一份孽緣呢!
  
  想到了他們成親那日,雷宸飛轉述蓮慶大師所說的話,忍不住搖頭苦笑,是啊!是孽緣,不過不是指夫妻,而是男女之間切割不斷的情與愛,一股子無論如何都不想被分開的牽絆。
  
  如今,她就想緊緊地與雷宸飛牽掛一起,不願被分開。
  
  她想起那日元清朗所說的話,他說從她與雷宸飛成親之初,其實,他們這些手下都可以看得出來,他們的主子喜歡她,對待她的態度,看待她的方式,都明白地指出這一點。
  
  就算他自己沒有承認,就算她沒有領情,但是,那份喜歡是切切實實的存在著,他們這些旁觀者都是心知肚明,只是沒敢說破。
  
  是啊!雷宸飛是喜歡著她的,所以,就算她做了不少惹怒他的事情,就算她的存在是他的背上芒刺,他都因為想要與她在一起,而找出了不讓她繼續撒野,而他也不著痕跡退讓的方法。
  
  為什麼她就不能更早明白這一點呢?
  
  藏晴的心裡充滿懊悔,如果老天爺願意給她一次機會,她願花一切代價追回那一段時光,讓自己與他早點認識彼此,也不至於虛擲了光陰。
  
  想著,藏晴望著香荷,苦澀地笑歎了口氣……
  
  一直以來,「京盛堂」派出去尋找蓮慶的人馬不知凡幾,甚至於提出懸賞,卻沒有下落,沒想到竟是被香荷給找到。
  
  「是緣分吧!」蓮慶笑著說,「有緣之人必能相見,我與雷大當家有緣,與香荷有緣,只能說這一切都是老天註定好的。」
  
  藏晴看著眼前的出家人,年紀才約莫三十出頭,面目清秀,但是皮膚的顏色可能因為長年在外結緣,所以曬得有些黝黑。
  
  她聽祥清說蓮慶的年紀不大,但卻沒想到會是一個歲數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年輕人。
  
  「大師已經知道該如何救宸爺了嗎?」這句話問出口的同時,藏晴的心提至了喉頭,感覺就快要跳出來。
  
  「這幾年在塵世中行腳,我在一次偶然機會下學會了一項奇門之術,那方法就是要置病者于死地而後生,可是,不保證一定能夠讓他清醒。」蓮慶的目光停留於躺在床上昏迷的雷宸飛臉上,語氣十分平靜。
  
  「你是說就算施治之後,宸爺不一定能夠醒過來嗎?」
  
  「是。」他點點頭。
  
  「所以,他可能一輩子都這樣沉睡下去了嗎?」
  
  「不,夫人沒聽貧僧剛才所說的話嗎?置之死地而後生,如果他不是醒來,那就會是最壞的結果。」
  
  「是什麼?」他的話讓藏晴心裡有種不祥的預感。
  
  「若不能生,那就是死。」
  
  一瞬間,藏晴像是被人兜頭淋了盆凍寒的冰水,讓她整個人徹底地打從心裡發寒了起來,她不知道該如何反應,只是定定地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不!他不能死!他不能!」她不停地搖頭,顫著聲說。
  
  「人生自古誰無死,憑什麼他就不能呢?」蓮慶覺得她的說法真是有趣,泛起微笑,「是生是死,看老天安排,不過貧僧能夠肯定,眼前只有置之死地而後生,才能救他,就看他是否真與佛有緣,能是鳳凰之身,因為這天底下只有鳳凰涅盤了,還能在烈火之中得到重生。」
  
  蓮慶所說的話,每一個字都沉沉地打在她的心裡,她定定地瞅著雷宸飛沉睡不起的容顏,那明顯的消瘦與蒼白,誰也說不準他能撐到什麼時候!
  
  除了一口氣尚存之外,他根本與死無異。
  
  就算她不願意承認,但是,她的心裡是清楚明白的。
  
  他在沉默之中,一步步地往死亡而去,越來越離她遠去。
  
  「請大師體諒晴兒只是一名俗世愚婦,不能輕易的看待生和死,所以,請給我時間考慮,大師說得對,憑什麼宸爺不能死呢?不,不是他不能死,是我不能失去他,是我不能。」
  
  說完,藏晴別開美眸,忍住了沒讓眼淚掉下來,對祥清說道:「時辰不早了,帶大師到客廂去歇息,大師,請吧!」
  
  說完,她朝著蓮慶揚起纖手,微笑恭送他離去。
  
  但她的微笑只能勉強撐到他們後腳離開門檻,在他們的腳步聲尚在耳邊,笑容已成了嗚咽,眼淚已經掉了下來。
  
  十八年前的雷家雖不若現在的「京盛堂」,可是卻也是一方富賈,雷家的大宅歷經三代主子,蓋得是美輪美奐,雕樑畫棟無一不全。
  
  可是,當藏晴在這片廢墟裡,難以想像這裡就是當年的雷家宅院,屋頂上脫落的瓦片,屋牆上斑駁的漆痕,幾棟舊宅子就坐落在荒煙漫草之中,任是誰也想不起它們當年的絕代風華。
  
  她站在天井之中環視,頭上的天色陰霾,耳畔的淒風呼呼,像是有人在她的耳畔哭喊著。
  
  那天,她聽祥清說,雷宸飛一直以來都覺得是雷春年的陰魂不散,才會讓雷家幾十年來沒能過上一天平靜日子。
  
  「祥清。」
  
  「奴才在,夫人。」祥清上前了一步。
  
  「你說的北邊小院在哪裡?」她問道。
  
  「夫人,你還是別去吧!就算是在當年,也沒人敢接近那裡。」
  
  「告訴我,在哪裡?」眼下她要做的事,誰也休想攔她。
  
  祥清最後無奈點點頭,「請夫人隨我來。」
  
  說完,他掉頭走在前頭,領著藏晴往那小院走去……
  
  入夜,萬籟俱寂,藏晴讓人將雷宸飛扶起半躺,與他相互依偎,嬌美的臉蛋枕在他的肩畔,視線望著窗外的燈火通明。
  
  他見到了嗎?見到在這黑夜裡無比明亮的「雷鳴山莊」了嗎?
  
  藏晴回過眸光,拉過他的手,擱在她渾圓的肚子上,柔聲說道:「你知道嗎?今天,我去了一趟雷家的舊宅院,看見那地方十幾年來沒有修繕整理過,都已經荒廢了,你就真的忍心嗎?宸爺,還是你對自己從小生長的地方,真的一點都不留戀呢?」
  
  話落,半晌的沉靜,她才又幽幽地介面道:「你要問我去那裡做什麼嗎?我不瞞你,我是去那裡想找到人們所說的雷家鬼魂,如果,雷家真的被詛咒了,真的被當年發瘋的春年叔公給詛咒了,那我就只能求他,我求他饒過你,求他讓你活下來,我對春年叔公說,在雷家的鬥爭之中,你也是受害者,過往的恩怨罪不及你,如果真要算在你頭上,是冤了你,這不公平的,是不公平的。」
  
  說完,她閉上雙眼,感受著與他相偎在一起的親昵,然後緩慢地睜開雙眼,對著他說道:「我想冒險,我想賭一把,我想讓蓮慶替你醫治,就算只有一點可以贏的機會,我都想賭賭看,你說呢?我該賭嗎?宸爺。」
  
  說完,她凝視著他靜默的臉龐,這時,仿佛要回應她所說的話一樣,她感覺到他的小指微動了下,雖然只是一下子,但是她萬分確定。
  
  你是主子,只要你心裡有了決定,就不必過問任何人。
  
  藏晴的心裡無比激動,這一刻,她仿佛又聽見了他的聲音,記起了他曾經對她說過的話。
  
  一字一句,仿佛昨日才聽聞他所說,所以也牢惦在她心裡。
  
  「但相對的,我也必須自己負起責任,是嗎?」她泛起苦笑,勾住了他的小指,像是要與他做個約定,「是,我決定了,我要讓蓮慶救你,可是,請你答應我,宸爺,要醒過來,不要拋下我一個人,千萬不要……」
  
  「夫人!請你三思!」
  
  「京盛堂」的議事大廳裡,以李伯韜為首的掌櫃們一字排開,反對她答應讓蓮慶以極險之法救治他們的主子。
  
  藏晴坐在首位上,神情恬淡,相較於他們堅決反對的緊崩,她看起來像是一派輕鬆,緩慢地撚動著象牙佛珠,那徐而從容的神情與姿態,宛如他們所面對的人其實是雷宸飛。
  
  祥清站在她的身側,與其他人同時注視著他們的當家主母,倘若只是看她淡定的表情,會以為她根本就是鐵石心腸,拿他們主子的性命開玩笑。
  
  但是,他比誰都看得更清楚,這些時日以來,她對他們爺的付出,以及一肩挑起「京盛堂」的辛酸苦楚,知道她絕對是經過深思熟慮,才會做出如此重大的決定。
  
  半晌,廳堂裡沒有人再說話,只剩下佛珠微微碰撞的清脆聲音,驀地,聲音戛然而止,藏晴面對眾人的反對,沒讓自己流露出半點怯懦。
  
  「依你們的說法,是我蓄意要謀害宸爺嗎?」她透著嚴厲的嬌嗓震碎了廳堂裡的沉凝的空氣,美眸一揚,正對著李伯韜,「他是我的夫婿,我要他活,這話還要我說得更明白嗎?」
  
  就算是一字一句說得堅定而有力,但是,說到了最後幾個字,她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眶,相較之下,美麗的嬌顏如紙般蒼白。
  
  聞言,李伯韜與眾人相視一眼,最後,他們的目光回到她的身上,在雙方之間的緊崩,就像是拉到了極限的弓弦,再多施上半點力,就要撕裂。
  
  驀地,李伯韜走上前兩步,開口打破了沉默。
  
  「一直以來,老夫與眾人都以為爺是頂住‘京盛堂」的天,沒有他這片天,就沒有今天的‘京盛堂」,可是老夫忘了一件事,若爺是天,夫人就是地,是我們這些人的主母,同樣也撐著‘京盛堂」,所以,既然是您深思熟慮之後所做的決定,老夫說什麼都沒有反對的立場了,請夫人放心去做吧!無論如何,我們都會支援下去。」說完,他回頭看著眾人,「各位,是這道理吧?」
  
  「是!我們都支持夫人,請夫人寬心去做吧!」眾人異口同聲說道。
  
  「謝謝。」
  
  藏晴看著他們,泛起微笑,在這個時候除了這兩個字以外,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如何表達內心對他們的感激。
  
  在蓮慶對雷宸飛施針與下藥的時候,藏晴很堅持要在一旁看著,她讓自己的神情看起來十分平靜,像是在看著一件與自己毫不相關的事。
  
  她怕自己只要流露出一絲情緒,內心就會崩潰。
  
  蓮慶說整個療程需時七七四十九天,如果在最後一天雷宸飛沒有醒過來,那麼,就等著替他辦後事,而這藥一旦喂他吃下了,就再也沒有回頭的機會,因為如果不繼續喂藥,他也是一死,而且是必死無疑。
  
  一個時辰之後,蓮慶終於收針,因為長時間的專注而感到疲累,離開了「臥雲院」回到客廂休息。
  
  藏晴則是走到床榻之前,看著雷宸飛蒼白至極的臉色,再也忍不住內心的激動與顫抖,轉頭望向一旁的祥清,暫態淚如雨下。
  
  「我到底做了什麼?我到底對宸爺做了什麼不可原諒的事?我要害死他嗎?我這是存心要害死他嗎?!如果他沒有醒過來怎麼辦?如果結果不是好的該怎麼辦?如果他真的死了,就是我殺死他的!我到底是在做什麼?老天爺,我到底是對他做了什麼?!」
  
  她後悔了!心裡的害怕與無助讓她後悔了!
  
  她回頭淚眼迷離的望著雷宸飛,「不要……我不要他死!就算讓他一直昏迷下去也可以,我後悔了,我不該一意孤行的,我該聽李大掌櫃他們的話,說不定就算沒有下這藥,宸爺總有一天也會醒過來,是我的錯,是我心太急了,是我自私……」
  
  「夫人,請你冷靜。」祥清出乎意外的平靜,似乎早就在等待這一天,「到如今,有件事祥清也該告訴夫人了。」
  
  藏晴轉過頭,看見他的臉色沉重,有一瞬間,她覺得自己並不想要聽到祥清接下來所說的話,但她還是吞下了梗在喉頭的沉重。
  
  「你說。」
  
  「在爺昏迷之前,他就已經留下了遺書。」祥清看見她的臉色在一瞬間變得如紙般慘白,眸裡閃過一抹倉皇,似是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為了免除日後爭議,爺強撐著虛弱的身子,召見了幾名大掌櫃,要他們在當時還是空白的絹書上簽下名字,蓋上手印,交代他們記著,日後見到那張絹書,無論其中寫了什麼,那都是他的意思,大夥兒只准照辦,不得有異議。」
  
  藏晴別開目光,不願意正視祥清,仿佛只要不看他,就可以成功地逃避知道雷宸飛究竟留下了什麼交代,就可以不必面對他正在危險的存亡關頭。
  
  「爺親口對我交代,如果真有萬一,要我去接澈兒少爺回來‘雷鳴山莊」,我想爺的用意,夫人應該清楚了才對。」
  
  「不,他不是認真的,他不可能真的把‘京盛堂」交給澈兒。」她顫著聲不敢置信地說道。
  
  「爺不是交給澈兒少爺,是要交給夫人,由你輔佐澈兒少爺接掌雷家的家業,雷家沒有後嗣,澈兒少爺是很理所當然的繼承人選。」
  
  「不!不!」當藏晴回過神來時,她已經大聲地喊了出來,伸手指著躺在床上的丈夫,紅著眼眶,憤怒地瞪著祥清,「他還活著!你的主子還有氣兒!你現在提繼承人,是巴不得咒他死嗎?!」
  
  「祥清不敢,但這是爺的交代,如果真到必要的時刻,我就會前去把澈兒少爺接回來,依爺的吩咐,讓他成為雷家的下一任當家。」
  
  「我不同意。」藏晴淡淡地說道,無視祥清,轉身走到床畔,盯視著她夫君沉睡臉容的眼底閃動著淚光,「要澈兒接掌雷家,是因為宸爺沒料到他會有孩子,現在,我肚裡正懷著他的骨肉,這孩子才是雷家的第一順位繼承人,是宸爺糊塗了,那紙遺書不作數,我要他醒過來,給我和孩子一個交代,在這之前,他休想就這樣走了!」
  
  祥清沒料到她會是這樣的反應,可是,他能懂得她的用心,頓了一頓,點點頭回道:「是,就照夫人的意思辦,一切就等爺醒過來再說吧!」
  
  「嗯。」她的聲音裡有著明顯的哽咽,晾晾手,示意祥清退下。
  
  在祥清離開之後,屋子裡的沉靜幾乎壓得她喘不過氣,她斂眸定定地瞅著雷宸飛,眼光之中有著一絲決絕。
  
  「沒有料到我會是這樣的決定吧?宸爺。」她的嗓音十分平靜,「我不會讓澈兒當你的繼承人,你的意思我不願意照辦,是你自個兒要我當家的,如果你真的就這麼走了……我會讓你後悔自己就這麼走了的,我會的。」
  
  所以,不要信任我!我不值得你相信!她在心裡對著他?喊,但無論她多麼聲嘶力竭,卻始終得不到他的回應。
  
  她真怕……怕他再也沒有塵礙,就真的再也不想醒過來。
  
  他竟然就連繼承人都已經安排好了!
  
  真是不吉利!他竟然就連繼承人都挑選好了!
  
  藏晴痛苦地閉上雙眸,強忍住心頭一股子消散不了的涼意,不讓自己再掉下半滴眼淚,就怕真觸了楣頭。
  
  所以,她再也不掉淚!
  
  她告訴自己,在他好起來之前,自己絕對不再掉眼淚!
  
  從今以後,她絕對不再掉半滴眼淚!
  
  在蓮慶為雷宸飛開始解毒之後的第二十九天,天空降下了今年冬季的第一場瑞雪,這場雪比往年都來得早,教人措手不及。
  
  在這近一個月裡,雷宸飛吐了兩次血,一次仿佛在睜開眼睛,但是最後仍舊是昏迷了過去。
  
  再二十日。
  
  藏晴讓人在他最愛的長廊轉簷下張羅了長椅和火盆,將他搬到了屋外賞雪景,雖然他們方圓二十尺之內都被菊炭的火給烤得暖烘烘的,可是,她還是不放心地給他裹了最愛的玄色暖裘。
  
  在他們面前的是一幅墨繪般的雪景,皚皚的白雪是留白的部分,而那因為冬藏而蕭條的枝椏則是墨繪出來的線條,但是,即便在這隆冬時分,曼陀羅花依然有著深綠的顏色,大紅的花朵在冰雪覆蓋之下依然盛放。
  
  再二十日,如果他最後沒有醒過來,他的命就只剩下二十日了!
  
  這個體悟讓藏晴的心慌顫不已,可是她沒有表現出來,坐在他的身畔,依然一如以往地跟他談天說地。
  
  「今天,咱們的孩子踢了我肚皮一腳,踢得我好疼,你幫我罵罵他吧!你是他的爹親,他該會聽你的話才對,我有一個感覺,那就是這孩子會很喜歡你這個爹親,我娘說,當娘親的直覺很准,我一定不會說錯,所以,當孩子出生的時候,你會願意睜開你的眼睛嗎?宸爺,這是你的親生骨肉,你難道就不願意睜開眼睛來看看他嗎?」
  
  她柔軟的嗓音之中有著怨懟,得不到他的響應,只能哂笑。
  
  她不願意去想他永遠再也醒不過來。
  
  哪怕只是去想像那一點可能性,她都不願意。
  
  說她自欺欺人也好,在她的心裡,一直想著他隨時都可能會醒過來,說不定下一刻,他就會睜開眼睛對她說話了呢!
  
  所以她不願意去想,想著他只剩下二十日的壽命!
  
  「我已經打算好了,等開春之後,就讓澈兒和陳嫂他們來京城,我已經給陳嫂找好了一間鋪面,讓她開家大飯館,我不給她收租,只要生意好過一個數目,我再給她收盈餘的兩成,這樣應該不過分才對吧!我想過不收,可是依她那直率的個性,絕對是不會白領我這份情的,與其讓她的飯館開不成,不如我就退這一步,讓事情圓滿了再說。」
  
  藏晴看著他蒼白的臉龐,看著他緊閉的雙眼,心裡已經想不起當初他那雙陰厲如毒蛇般的目光。
  
  如今想來,那狠毒無情不過是他偽裝自己真心的面具。
  
  她泛起微笑,輕輕地在他的眼皮上啄下一吻,湊在他的耳邊極小聲地說了幾句話,說完,她抬起頭,凝視著他沉睡不語的臉龐。
  
  「你能聽見的,是不?那時候你聽見我對你說的話,現在,你也能聽得到我方才說的話,對不對?」
  
  藏晴輕籲了聲,嬌顏偎貼在他的胸膛上,握住他的手,聽著唯一可以證明他仍舊活著的心跳聲,眸光順著瞥向院子裡被白雪給覆蓋著的曼陀羅花,那盛開的茜色花朵在冰寒的天裡依舊載雪而榮,那顏色像血似般的殷紅。
  
  即使是被冰雪所覆,但那紅色的花朵依舊沒有絲毫的損折。
  
  她想,他也一樣的,此刻的他只是被冰雪所覆蓋著,只是那冰雪太重太沉了,才會教他承受不住,但是,他的生命在冰雪之下是切切實實地存在著,他的心跳就是最好的證明。
  
  他會好的!他是一個如此無所不能的男人,絕不會被輕易打敗。
  
  所以,她只需要等待!藏晴貼靠在他胸上的嬌顏泛出微笑,緩慢閉上了雙眼,告訴自己要耐心等待。
  
  等春天來了,等這雪融了,他就會蘇醒過來,在這之前,她會好好替他撐著「京盛堂」,撐著他所打下來的這片天……
  
作者: ruby_0407    時間: 2011-4-7 01:57 PM

第二十章 
 
  溫暖的日陽照融了屋上的積雪,雪水滴滴答答地落在門前的石階上,一旁的石磚之間積了個小水窟,水滴在窿裡,像是春天輕快到來的腳步,聲音煞是清脆好聽。
  
  但春天其實還遠著,這不過是冬季裡突然起來的一日暖陽,將大地都給曬暖了,把連下了幾天的積雪都給融化了。
  
  雷宸飛從長沉的黑暗之中緩慢轉醒,第一個念頭是他聽見了水聲,清脆而且響亮,感覺自己就像是躺在一池清泉裡,感覺飄飄蕩蕩的。
  
  他覺得恍惚,微微抬動了手臂,扯動身體的一瞬間,他渾身無一處不疼痛,像是靈魂佔據了一個不屬於自己的身軀,每一處都在與他抵抗。
  
  「醒了嗎?雷大當家,是該清醒了。」
  
  在他的耳邊響起了蓮慶的聲音,但他沒有力氣睜開眼睛,聽著那嗓音感覺既真切又模糊,「大師?」
  
  「果真是命不該絕嗎?這都是命,是你的命,是她的命,是你們之間的緣分不該斷絕啊!」那嗓音裡充滿濃厚的笑意。
  
  「是你救了我嗎?」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雷宸飛甚至於不肯定自己是否有開口,抑或只是在心裡想著。
  
  「不是我救了你,是你命不該絕。」這句話像是一道光般閃過雷宸飛的心上,下一刻他就感覺耳邊恢復了寂靜。
  
  當雷宸飛終於睜開雙眼,十分吃力地坐起身,卻發現房裡根本就見不到蓮慶的存在,好半響,他只是靜默著環視周遭,不發一語。
  
  守在一旁的祥清不敢置信地看著主子緩慢坐起身,今天是第四十九天,是決定究竟今日是他主子再生之日,抑或者是死期的日子!
  
  「爺……?」總是冷靜如祥清,還是忍不住激動地紅了眼眶,「奴才去請夫人過來,這就去請夫人過來!」
  
  「不,你別去。」雷宸飛喚住了他,「讓我自己去找她,過來扶著我,我不要別人代我告訴她,我要讓她親眼見到我,知道我醒了。」
  
  「好!好!」祥清以衣袖擦掉淚,上前扶住了主子。
  
  雷宸飛把自己的手擱到他的臂肘上,花了點時間才讓自己的手使上力,最後能站起身,卻還是全靠這位忠僕的扶持。
  
  他轉眸與祥清相視了眼,泛起一抹苦笑,提起腳步走出了第一步。
  
  「爺,請慢著些,奴才會一直給您扶著。」祥清笑著說道,心裡篤定哪怕這一小段路要走上千年萬載,他也不會離開主子的身邊半步。
  
  雷宸飛笑著點點頭,但是沒有打算放緩腳步,因為在他的心裡渴切地想見到他的晴兒!
  
  雖然每一個動作對他而言都很吃力,每走一步,對他而言都是痛苦且困難萬分,就像一個幼小的嬰孩般,踏出的每一個步伐都是搖晃不已。
  
  他覺得全身的每一吋都在痛!
  
  但是他的心卻為了這痛楚而欣喜若狂,因為這證明了他還活著!
  
  晴兒。
  
  他在心裡呼喚著她。
  
  「告訴我,我究竟睡了多久?」他轉頭望向祥清,神情認真地問道。
  
  「半年了,爺,整整十六個月又三天。」祥清泛起苦笑,「爺整整讓夫人等了六個月又三天啊!」
  
  今天是第四十九天。
  
  藏晴沒有忘記,而是不敢面對。
  
  她害怕看著自己心愛的男人就這樣靜靜地斷了最後一口氣。
  
  所以,她從雷宸飛身邊逃開了,她著急掌櫃們到山莊裡議事,就像是平常的日子一樣,說話的口吻冷靜而穩重。
  
  「不成,這批陽羨茶的貨色不好,值不上這麼高的價錢,讓人去回話,就說如果要「京盛堂」答應收這批茶葉,就要答應我們開出去的價錢,只有其中三分之一的上等茶葉咱們可以照他們的開價收購,如若他們不答應也沒關係,讓他們知道咱們「京盛堂」不缺他們這筆買賣,明白了嗎?」
  
  「是,夫人的意思奴才明白。」
  
  得到了肯定的答覆之後,藏晴轉眸望向李伯韜,才想向他確認前些日子交辦的一件差事時,耳邊傳來了喚她名字的聲音。
  
  「晴兒。」
  
  一瞬間,藏晴仿佛聽見了雷宸飛喚她的嗓音。
  
  她好半響不能動彈,卻仍舊堅決這不肯去想,她好怕祥清隨時會來告訴她雷宸飛已經斷氣了。
  
  這時,她蒼白的臉色看在李伯韜等人的眼裡,都是既心疼且不敢置信的,他們都知道今兒個是第四十九天,但她卻不守在自己夫君身邊,而是與他們一起討論公事,難不成這段時日真練就了一副鐵石心腸?
  
  這一段時日,他們每個人都覺得夫人變了,她變得沉著而且冷靜,就算是他們主子幾度病危,也不曾見到她掉過半滴眼淚,過分的堅強像是她根本就已經不在乎自己夫君的死活了。
  
  在看見她主事的時候,他們會以自己是在與主子應對,同樣都是以「京盛堂」的利益為第一優先考慮,誰要是敢動他們商號,她絕對不輕饒,唯一不同的是,比起當初請求趕盡殺絕的宸爺,她會多給對方一份薄而與三分人情,有些時候,原本已經無可挽回的事情反而因此緩和了。
  
  他們在心裡都承認了她,但是,他們誰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請她不要在自欺欺人,請她回到他們主子的身邊去。
  
  「爺?」
  
  幾個掌櫃冷不防脫口而出,不敢置信自己親眼所見,他們昏迷多月的主子,竟然出現在內室通往廳堂的穿門之間,由祥清攙扶著,在他的身後跟著幾名同樣也是難以相信的奴僕,似乎是一路尾隨他而來的。
  
  藏晴還沒意識到掌櫃們喊出那一字的意義,人卻已經轉過身,在見到雷宸飛的那一瞬間,她的心口被一股熱氣給慢慢地擁塞而上,好半響說不出話。
  
  是他嗎?
  
  真的是他嗎?
  
  是夢嗎?
  
  如果真的是夢,那她心口被緊揪住的感覺為何會如此清晰真切呢?
  
  雷宸飛見到她的臉,不自覺勾唇笑了,感覺像是上一刻才見過她,與她說過話,可是這一刻見到她時,卻又覺得好懷念、仿佛與她已經闊別了幾百年的歲月,經過萬水千山的尋見,如今又再重逢。
  
  終於,又再見到她了。
  
  「真是太好了,爺終於醒了。」李伯韜笑著點頭,對藏晴說道:「夫人,真是太好了,決定是對的!是對的!」
  
  藏晴對身旁的人說話恍若未聞,眼前她所能見到的人就只有雷宸飛,只能感覺到他的存在,餘下的,她不在乎。
  
  但是就在這個時候,雷宸飛的眼光注意到她身上不尋常的地方,是她的肚子!
  
  她那隆起的肚腹看起來就像是妊娠中的婦人,與他記憶中身形稱纖合度的完全不相同!
  
  「你那肚子……是怎麼一回事?」他直視著她的眼睛,低沉的嗓音聽起來有些遲疑。
  
  藏晴有一刻意會不過來,隨即想到他並不知道她有孩子得事情,眼看著教人聞風喪膽的雷宸飛,在見到她懷著他的親身骨肉時,那表情就像是被嚇壞的二愣子,她就忍不住失笑了起來。
  
  在她心裡,有一種報復了他的快意!
  
  這些日子以來,他教她所擔的心,所流的眼淚,都在這一刻見到他傻愣的表情,取笑他的同時,得到了令人痛快的報復。
  
  聽著他們主母開懷的笑聲,幾個掌櫃面面相覷,心裡其實也是想笑的,跟隨雷宸飛多年,他們從未見他臉上出現過如此令人發嚎的表情,可是他們只能忍住,在心裡憋的難受。
  
  「是……我、的?」
  
  「哈哈哈……」藏晴沒回答他,笑得更開心了。
  
  而在她身旁的掌櫃們見她只是笑著不回答,則替她一古腦兒地點頭,他們依舊忍住笑,只是今天主子的表現,足夠他們以後茶餘飯後笑談很久了。
  
  雷宸飛得到肯定的答覆,不太可能肯定自己心裡此刻的感受究竟是壓抑或驚喜,但是,在他的眼裡,就只能看見他的晴兒,明明是身懷六甲的孕婦,看起來卻像只長了肚子,整個人看起來是不盈一握的清瘦。
  
  聽著她如銀鈴般的笑聲,雷宸飛心裡有著真切切得痛,他覺得不舍而且憐惜,他放開了祥清的手,困難地邁開腳步,一步步地走向她,最後將她整個人抱進懷裡。
  
  被擁抱住的藏晴感覺到屬於他的體溫以及氣息,還有活生生的臂膀力道,是那麼孱弱,還有著一絲明顯的顫抖,終於,她再也不能忍住這段時日藏在心裡的痛苦。
  
  一瞬間,她的笑聲變成了嗚咽,眼淚一顆顆滑落了她的雙頰,明明上一刻還笑得花枝亂顫,下一刻卻已經在他的懷裡哭成了淚人兒。
  
  站在一旁的掌櫃們都看了傻眼,不敢相信在主子懷裡哭得不能自己的女子,與這段時日強悍果斷到令他們都快要覺得可恨的主母是同一人!
  
  藏晴不在乎他們如何看待她,她無法停下眼淚,她已經忍耐太久太久了,所以這一刻,她讓眼淚盡情地宣洩。
  
  雷宸飛不發一語,將她哭泣的嬌顏按在胸膛上,聽著她的哭聲,一聲聲扯痛了他的心臟,令它為之疼痛。
  
  在他的眼神示意之下,掌櫃們悄聲地離去,這時祥清不放心主子要跟著上前,也在他的暗示之下,點頭識趣地悄然離開。
  
  就在眾人都離去之後,議事廳裡就只剩下藏晴的抽泣聲、她雙手緊緊地揪住他的袍服,緊到就連手心都開始覺得難受,但是她不想放開,就像是好不容易才攀住的浮木,誰都休想教她放開。
  
  「不哭了,我在這裡,不哭了。」他拍著她的背,溫柔地笑說道。
  
  「混蛋!雷宸飛,你混蛋!」她掄起拳頭輕捶他的胸膛,有著責怪,有著埋怨,還有一點撒嬌,「你讓我以為自己要害死你了!就差一點……就差那麼一點!你怎麼可以讓我那麼擔心……怎麼可以!」
  
  他緊緊地將她抱在懷裡,激動得一句話也說不出口,最後,他閉上了雙眸,在她的耳畔沙啞低語,「我回來了,晴兒,這條回到你身邊的路我找的好苦,但總算是回來了。」
  
  在「臥雲苑」的書房案上,堆著一大落的帳冊,雷宸飛隨意地取過一本翻著,像是在翻著這半年來藏晴完成的功課。
  
  從他清醒到現在已經過了三天了,直至此刻,藏晴的心裡還是有著恍惚,不敢相信眼前所見是真實,在他清醒那一日,蓮慶也不知去向了。
  
  而此刻在她心裡也有忐忑,看這雷宸飛翻著帳本,像是一名在給師傅做考核的學生,就怕師傅看了她的成績之後會不滿意。
  
  不過,雷宸飛只是翻了幾頁就合上了帳本,朝她伸出手,拉著她相伴做到身邊,「聽祥清說,當初是你堅持要讓蓮慶下猛藥醫治我的,不管大夥兒怎麼阻擋你,你都一意孤行,不聽人勸,是這樣嗎?」
  
  「他們說是就是了,我無話可說。」她別開了美眸,心想就算他責備她的莽撞,她也無話可說。
  
  「做得很好,辛苦你了。」
  
  沒想到他會誇她,藏晴回過首,看著他的美眸泛起了一個紅潤。
  
  雷宸飛失笑,心想他怎麼可能責備她呢?她做得很好,無論是哪一件事情,都做得遠比他料想中好太多了。
  
  他湊唇輕吻了下她的額心,「我聽見了,那天你在我耳邊說的話。」
  
  別死,讓我愛你,我在這裡,睜開你的眼睛看著我,讓我愛你,別死啊!不曾被人愛過就死去,你不可惜嗎?
  
  她所說的一字一句,都像是剛烙下的字跡,在他的腦海裡無比鮮明,「對一個命在旦夕的人說那種激將的話,不覺得過分嗎?」
  
  「可有用啊!」她忍住了心酸的哽咽,昂起下頜笑道:「如果早知道這法子有用,再過分的話我都說得出來!」
  
  「喔?更過分的話會是什麼呢?」他泛起了一抹似曾相識的挑釁笑容,如果過分的話是要愛他,那他真不能不期待她說出更過分的話呢?
  
  藏晴被他打量的眸光盯得臉兒一陣羞紅,咬住了嫩唇,直搖頭就是不肯再吐出半句話。
  
  他不放心地捧住了她的臉蛋,「你會說話算話嗎?如今我清醒了,你真的會愛我嗎?」
  
  「說那什麼傻話!」她輕哼了聲,看見他緊張又期待的表情,就像是一個渴望著被施捨憐愛的孩子,她每一個細微的舉動與表情,都僅僅牽動著他的心,她的一點點拒絕,都可能會教他心碎,有著這樣表情的他,令她覺得心疼與不舍,藏晴雙手捧著他的臉龐,無比柔和的眸光望進他的眼眸,「還看不出來嗎?不是正愛著嗎?正愛著啊!」
  
  她的話讓他笑了,開心的像是獲得天下至寶的孩子,「有些話,我從來沒對人說過,可是,現在我想告訴你。」
  
  「什麼話?」
  
  「一直以來,人們都覺得我雷宸飛是個贏家,從父兄的手裡贏到了家業,是勝利的僥倖者,可是,其實我覺得是輸了,而且是輸的一無所有,真的,只有我自己心裡清楚,我真的輸的什麼都不剩下了。」
  
  此刻,在藏晴的眼裡,仿佛看見了當初的十七歲少年,那傷心悲痛的神情教人打從心裡幹到疼痛。
  
  她不發一語,伸出雙手溫柔地撫摸著他的臉龐,看見他的眼眶有著微微的濕潤,她曲起指背,為他揩拭掉那淚水。
  
  「可是,現在我卻很慶倖自己活了下來,我很高興自己活到了這一刻,因為只有活到現在,我才能擁有你,因為你,讓我覺得自己什麼都有了。」他緊緊地擁住她,心裡害怕可能會失去她的恐懼讓他感到微顫,「別離開我,晴兒,不要離開,求你。」
  
  他的擁抱讓她感覺到他的顫抖,以及深刻得再不能更多的眷戀。
  
  好半響,藏晴才輕輕地掙推開來,纖手輕撫著他的臉龐。
  
  「我怎麼會走呢?」她微偏嬌顏,好笑地瞅著他,「好不容易把你給救活了,當然是要死皮賴臉的留在你身旁,好讓你報答我的恩情,這點簡單的道理,還需要我跟你解釋嗎?」
  
  她話裡的俏皮逗笑了他。
  
  「那如果我真的走了呢?你怎麼辦?」他的眸光一瞬間變得黯然。
  
  「那我跟你一起走,我說過,只是你沒聽見,如果你真的就這樣走了,我會讓你後悔,後悔信我這一回。」
  
  「現在我才知道,我原本找了一個跟自己旗鼓相當的狠角色。」他笑噗了聲,目光之中卻見不到半絲惋惜。
  
  「不夠狠,就不能與你並肩較量,不夠堅強,就不能在你倒下時為了你一肩扛起,所以,無論你倒下幾次,只要賭著你還能站起來的一線希望,再重的擔子我都會為你扛。」在她堅定的美眸之中,有著義無反顧的不悔。
  
  好半響,雷宸飛幹到胸口被種種地震撼,喉頭梗塞無法言語,他牽起了她的手,不能想像如此纖細的一雙柔荑,卻想為他把天給撐起來!
  
  「別問何德何能,好好待我就好了。」她昂起嬌顏,一派的理直氣壯,但話才說完,她卻自個兒失笑了出聲。
  
  但他卻沒跟著笑,凝視著她的眼眸無比認真,「當然要好好待你,是,應當的,你說的很對,若是沒好好待你,我就是罪該萬死了。」
  
  「不許提那個字!我忌諱,以後不許宸爺再提。」她飛快地搖頭,嬌顏跟著閃過一抹蒼白。
  
  「好好,不提,以後都不提了!」他將她抱進了懷裡,可以感覺到她有些發抖,令他為之心疼不已,「不過,我一直想請你答應我,可不可以就別再叫我宸爺了?我不是你的爺,是你的夫君,現在,你可以改口了嗎?」
  
  聞言,藏晴泛起了一抹容情似水的微笑,似乎在取笑他對這稱喚的認真,但她只是柔順意依偎,開口答應。
  
  「是,夫君。」
  
作者: ruby_0407    時間: 2011-4-7 01:57 PM

尾聲 
 
  澄藍的天,風吹起,桃花飛落如雪。
  
  爛漫的春光之中,飄蕩著孩子童稚的笑聲。
  
  今天,是雷家舊宅重新開放之日,經過兩年的建造與修繕,昔日殘破的雷家宅邸如今又恢復了往日的光華。
  
  祠堂中,陳列著雷家的先祖牌位,在歷經十幾年的破敗之後,他們的牌位再度被拭得光亮整潔,後代子孫今天再度讓他們吃上了香火,仿佛中斷十多年的擱置,不過是惡夢一場。
  
  雷宸飛站在他的祖宗面前,從他沉靜的面容之中,看不出此刻內心的情緒,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沒有恨,沒有怨,反而當他拿起香燭時,心裡有一絲平靜的釋然。
  
  他以為自己永遠做不到的事情,因為他心愛的女子,讓他做到了。
  
  過往的仇怨是事實,他無法改變過去,但是,他可以放下,以一名後輩的身份,盡他所能之事。
  
  而他也聽了妻子的意見,將春年叔公與他心愛的妻子合畫在一幅圖裡,送到了廟裡去供養,讓他們遠離這雷家,重新找回只有他們兩人的相屬。
  
  不過,在這雷家宅院裡,就只有保住了祠堂,餘下重建的部分,都屬於新設的學堂,這裡收留無家的孩子念書學計數,成年之後可以在「京盛堂」從學徒做起,只要能做出成績,身股份銀一律不會少給。
  
  就在他想出了神之際,一雙白潤的小手拉了拉他的袍裾。
  
  「爹。」今年才剛滿四歲的小舒眉仰起嫩臉兒,笑視著爹親。
  
  「怎麼了?」雷宸飛微笑,俯身將女兒給抱上懷,走出祠堂。
  
  「眉兒剛才把數九歌全給背熟了,爹要不要聽我講給你聽?」她一雙小手捧著爹親的臉龐,那對酷似娘親的亮眼兒直瞅著他。
  
  「好,當然好。」他點點頭,臉上泛著好溫柔的笑意,被女兒一雙小手摸著時,感覺好像就連心都被揪住了。
  
  小舒眉開始搖頭晃腦,背了起來,「一九二九難出手,三九四九泳上走,五九和六九,河邊看楊柳,七九河凍開,八九燕子來,九九加一九,鳥龜小狗遍地走。」
  
  「眉兒,你真確定是鳥龜小狗遍地走嗎?」他微挑起眉梢。
  
  「我喜歡鳥龜和小狗。」她撅了撅小嘴,悶聲說道。
  
  聞言,他微楞了下,隨即會意過來,因為喜歡所以越多越好,真是個不折不扣的孩子,「好,那春天就讓鳥龜小狗遍地走,這樣你才開心吧!」
  
  「恩!」小舒眉笑著用力點頭,遠遠地就看見她的澈小舅,急忙忙地要爹親放她下來,一雙小腳丫子咚咚咚地跑了過去。
  
  雷宸飛笑視著她的小身影,忍不住失笑,這時,藏晴走到他的身邊,立刻就俘獲了他全副的注意力,「你剛去見了誰?」
  
  「是陳嫂,她聽說我們今天會回來這裡,就帶了幾個家鄉孩子過來,希望可以讓他們進這個學堂,以後好有個可以安身立命之地。」
  
  「是陳嫂引見的,當然沒有拒絕的理由。」
  
  「是,所以我答應全收了,現在讓澈兒帶著到宿房去,給他們都安個睡房,明天開始跟大家一起學習功課,他們的年紀都與澈兒相差不遠,以後會是他的好幫手。」
  
  「好,很好。」他微笑點頭,頓了一頓,又道:「只是,澈兒直至現在都還是不肯答應接下「京盛堂」的繼承人之位嗎?」
  
  對於他的問題,藏晴緩慢搖頭,「是,他說他不願意當家,說這家要由眉兒來當,由她未來的夫婿來當,他說自己從小就與祥清親近,被我留在「花舍」的那兩年,祥清雖是奉你之命監視他,實則像個爹親一樣給他噓寒問暖,他喜歡這位代父,所以,比起當家的角色,他更寧願自己是一個可以在背後看顧的總管角色,李大掌櫃也說要對他傾囊相授,有他們二位的加持,我在想,有澈兒在守著,以後眉兒怕是不好找夫婿了!」
  
  聞言,他忍不住失笑起來,「是,確實會很棘手,不過這問題,就留給咱們的眉兒和喜歡她的男人去傷神吧!」
  
  其實他根本一點也不在意,畢竟他的小舒眉是心愛的女子辛辛苦苦為他誕下的寶貝,隨便就讓個臭男人給要了,那才真教他不甘願。
  
  藏晴看穿他的心思,沒好氣地倪了他一眼,只見他笑聳了聳肩,一派的理直氣壯,半點都不覺得自己的想法哪裡不對。
  
  「記得那日你告訴過我,你曾經迷惘,拼了命的在尋找有我的道路嗎?」她目光融入安心地瞅著他。
  
  一直到前幾日,他才對她說,當初藏家的事情並非由他一手策劃,早在娶她之初就已經懲治了那個收了吳家好處的手下,但他一直不想對她說明,就怕她以為他是在為自己找開脫的藉口。
  
  在聽完他所說的話之後,她卻是笑了,告訴他其實自己早就想明白了,在他昏迷不醒的那段日子裡,她想過藏家當年的事,越是明白他,就越能想懂當年拙劣的手法,不似他的作風。
  
  對於能得一知心女子如她,雷宸飛的心裡對她的愛憐,遠比先前更甚,他點點頭,「是,可是時至今日,我都仍舊危疑不安,自己是否真的找到了?是不是從今以來就不會失去你了?晴兒,在遇見你之前,我從來不知道,太過在乎一個人,原來是一件如此教人覺得甜蜜又害怕的事。」
  
  「你何必覺得害怕呢?我就在這兒呀!」她將一雙白淨的柔荑交到他的掌心裡,「只要你緊握著這雙手不放,哪兒我都跟你去,我會緊緊的跟在你的腳步後頭,你去哪兒,哪兒都有我在。」
  
  「一定要是跟在後頭才可以嗎?我想與你肩並肩走,不成嗎?」他挑起眉梢,不願意接受她的說法。
  
  藏晴仰眸定定地瞅著他的眼,點了點頭,將額心輕抵住在他的胸膛上,任由他以有力的雙臂擁她入懷,柔軟的嗓音裡有著一絲哽咽。
  
  「死生契約,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好,咱們就肩並肩著走,一起走,天涯海角我都隨你去,這一生,晴兒絕不與夫君分離了。」
  
  全書完
  
作者: ruby_0407    時間: 2011-4-7 01:59 PM

後記
  
  一開始向袁姐商量著要寫上下集,實在是怎麼想都沒辦法將這故事在一本之內寫完,也還好咱們家袁姐信任季小璃,最後點頭答應了。
  
  如果說,想故事像卵蛋,那這本《惡饕傳》就是這套「商王戀」系列第一顆孵出來的蛋,通常這顆蛋如果不是被季小璃擺在第一本,那通常就是會擺在最後一本。
  
  所以,原來這一本是被季小璃擱在「商王戀」的第一本,可是,在被它困了二十幾天卻只寫不到十行的情況之下,就先寫了《狂梟賦》。
  
  那是一種對作者而言極端可怕的情況,因為腦海中仿佛可以聽到故事主人翁在跟自己說,不,還不是時候,現在不是寫我們故事的時候,請作者你另外想辦法,如果你想堅持下去,那我們也不會客氣跟你耗上了。
  
  對,以雷宸飛的狠勁,季小璃覺得就算是耗了一輩子,對他而言大概也是不痛不癢的吧!因為這本書一開始的發想,就是想寫他這樣一個男人,如果說小言的重點大多是女主角,那麼,這本書的重點就在男主角身上。
  
  他比我更清楚,在那當下,我寫不了他。
  
  在季小璃的設定中,他是一個天才型的人物,後天的環境讓他學會了猜疑和趕盡殺絕,就怕野草除不盡,春風吹又生。
  
  身為他的敵人,會很恨他,可身為他所愛的人,只怕也不會覺得他這樣一個男人是可愛的。
  
  因為,他用著對付敵人的手段,在控制著他所愛的女人。
  
  即便他心裡並沒有真正加害的想法,即便他在很多方面一再退讓,可是,當對方一旦真踩了過去,他會予以回擊,而不是妥協與坦白。
  
  所以,藏晴從一開始與他針鋒相對,到了最後,她對他還是充滿了忌憚,論年紀,她太年輕了,不是他的對手,論經驗,她還太嫩,也不是他的對手,在她的眼中,只看見了這個男人的反復與善變,所以,即便假裝失憶是他想求和的手段,但在她看來,卻只是一出玩弄她,不知道藏著什麼目的把戲。
  
  她不知道這男人已經愛上了她,不知道她被他緊緊地捉疼了,只是因為他想要把她給留在身邊,為他展開一抹笑顏。
  
  但她已經笑不出來了。
  
  從一開始的恨,到中間的痛,以及後來的怕,到了最後發現這男人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她時,心裡的悔恨與難以挽留的哀傷。
  
  他愛她,所以即便時光倒轉千萬次,她的任性撒野,他都可以照單全收。
  
  她愛他,無論他倒下多少次,只要賭著一絲他能再站起來的機會,再重的擔子,她都願意為他扛。
  
  這一生,他們要牽著彼此的手,相隨不離。
  
  以上是當時季小璃與人物之間的對話,他們沒錯,當時季小璃的情況確實沒辦法寫出他們之間強烈的愛與恨,反倒是能夠寫出被壓抑的悲傷,所以,當然是作者我妥協了,承認這一點好像有點沒用,但是那時的心情拿來寫《狂梟賦》還挺合拍的,呵。
  
  而在書裡面提到男主角所居住的《臥雲苑》,其實是取材自京都得「常寂光寺」,季小璃去了京都幾次,一直都沒想過要去哪裡,其實走過好幾次,卻總是過門而不入,直到最近一次去京都,在某個大晴天裡,季小璃就莫名其妙想去哪裡,當然啦!紅葉見到季節去,每到紅葉時節去常寂光寺好像有點說不過去。
  
  而真去過一趟之後,直至現在,季小璃還忘不掉當時站在山門前,那內心的雀躍感,讓人有種不近真實的夢幻感覺。
  
  所以,比起皇宮什麼的,季小璃會比較想住在「雷鳴山莊」裡,尤其是雷宸飛的「臥雲苑」,哈!
  
  不過,「常寂光寺」對季小璃而言只能走前半段,因為本身對氣場很敏感,到後半段時,因為感覺氣場沉重就掉頭了,是說本來故事裡就只用了前半段,好像也沒太大影響。
  
  所以,以季小璃這種體質去京都,就算去一百次,說不定去的景點數目比不上人家只去過一次,不過,當緣分到了,那些總讓季小璃過門而不入的地方,會突然讓自己心血來潮想進去吧!
  
  一個人的旅行,聽著MP3裡的音樂,感覺真的很好,在「常寂光寺」和「東福寺」裡聽著「雲荒只如初見」以及「傾國傾城」,尤其是「傾國傾城」後面的歌詞,會讓季小璃很深刻地感覺到雷宸飛與藏晴在經過一次次痛苦與悲傷之後,終於能夠幸福相守的性情。
  
  雨過白鷺洲,柳戀銅雀樓,斜陽染幽草,幾度飛紅,搖曳了江上遠帆。
  
  回望燈如花,未語人先羞,心事輕梳弄,淺握雙手,任髮絲纏繞雙眸。
  
  所以鮮花漫天幸福在流傳,流傳往日悲歡眷戀,所以傾國傾城不變的容顏,容顏瞬間已成永遠。
  
  此刻鮮花漫天幸福在身邊,身邊兩側萬水千山,此刻傾國傾城相守著永遠,永遠靜夜如歌般婉轉。
  
  ——作詞人:小柯、張虎
  
  這是摘自「傾國傾城」的一段歌詞,季小璃所聽的版本是阿寶與夏丹唱的女聲版,以及齊秦和陳楚河唱的男生版,一開始聽的是男生版,不過後來比較喜歡阿寶和夏丹唱的,雖然聽男生版也覺得很不錯,但相較之下,很喜歡女生版那個高亢的聲音,有興趣的讀者可以去找來聽聽。
  
  在「蓮花王院」,也就是「三十三間堂」裡聽的是喜多郎的音樂,是說這樣好像很對不起眾位神佛,可是,季小璃覺得比起聽現場的人聲,喜多郎的音樂與神佛們的莊嚴更適合,雖然,在乍見那前尊佛像時,一瞬間在季小璃耳邊聽到的仿佛不是耳機裡的音樂,說不出那是什麼感覺,也回想不太起來,只是震撼的心情此刻依然鮮明。
  
  不過,說了那麼多,如果要季小璃說句淺白的話來形容《惡魔傳》,那大概就是上卷看似男主角在折磨女豬腳,其實被季小璃折磨的是男主角,下卷看似季小璃在折磨男主角,其實被折磨的女豬腳,哈哈!說道這裡,就覺得自己有把他們報復回來了,誰教他們耽擱了作者一堆時間,真是凡是到頭終有報,不是不報,是時候未到啊!
  
  只是,身為作者卻跟筆下人物鬧小心眼,真的可以嗎?呵。
  
  不過這些碎碎念寫在後記,是為了不讓季小璃與人物之間的互動影響到讀者們看書,但如果有人手癢直接反後面,那就……我也愛莫能助了。
  
  接下來「商王戀」至四五六,應該會顧著寫完,不過季小璃已經在考慮番外篇了,可能沒人能想到季小璃想寫誰,是澈兒。
  
  對,季小璃可能會寫他的故事,說起來,他看似弱,卻意外地有個性,想想,有雷宸飛的加持,祥清加上李伯韜傾囊相授的接班人,以為說話分量可以淩駕外甥女當家的「京盛堂」大總管,真想寫他是如何發號施令,如何整治想追求外甥女的男人,光想就叫人覺得好萌。
  
  所以沒意外的話,他應該會被季小璃推出場,不過人生事,世事難料,說不定「商王戀」很乾脆的就到卷六結束也不一定。
  
  因為季小璃不必與這位外表謙恭,實則腹黑,還有一點戀姐情節的大總管對話,也已經知道他的不好搞,唉。
  
  好了,閒話到此為止,接下來就請期待「商王戀」卷四之《悍虎記》,在系列之五與之六會出現的鳳家與喬家,在「惡饕傳」裡都有出現了,就只有之四的間守陽基本下來連露面的機會都沒有,想想季小璃還挺待薄他的,那在後記提他一下,可以算是備嘗了嗎?呵。
  
  最近,季小璃開始會再粉絲網頁上貼一些照片和鏈結,有興趣時讀者可以上去看一看,也歡迎各位貼文,千萬不要跟季小璃客氣啊。
  
  言盡於此,咱們下本書見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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